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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硕连忙迎上。
…
…
洛阳,金乌巷,袁府门前。
曹嵩下值回府的路上,路过此间,不由得掀开车帘多看了一眼。
果然,区别于往日袁府的灯火辉煌,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云集…今日的袁府格外的暗淡,就连门前也看似十分凄凉。
“门可罗雀…”
曹嵩口中喃喃,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单单他,朝廷中的每个公卿都知道,今日,对于汝南袁氏而言,是毁灭性的一天。
看着那镶着金子边框,檀木材质的“袁府”牌匾,看着那紧闭的大门,看着那门前硕大的“回避”牌…这是闭门谢客。
“唉…”曹嵩感慨道:“不想,天下氏族之首的汝南袁氏,竟…竟也有这样的一天。”
言及此处…
马夫似乎是觉得这里太过诡异,连忙询问曹嵩。“老爷,天色不早了,回么?”
“走吧!”曹嵩再度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袁府,旋即阖上车帘,闭目端坐于马车当中,像是陷入了深思。
反观袁府,似乎更静谧,更黑寂了一分。
每个屋子都空落落的,显得格外的萧索。
倒是祠堂处,聚集了不少人,灯光幽暗,一排排的灵位上,写着袁家祖先的名字,每个牌位下面都点着一盏灯。
透近去看,第一排唯独三盏灯火…也是袁家一代代族人中,最光芒四射的三位。
第一盏灯上供奉的是袁安的名字,他是袁绍的曾祖父,“袁安困雪”、“袁安高卧”的典故便是出自于他。
他曾历任太仆、司空、司徒,不畏权贵,敢于据理力争。
第二盏灯上的名字是袁敞,他乃袁安之子,安帝元初三年时,成为司空,世人盛赞,袁敞廉劲而不阿权贵!
第三盏灯上的名字是袁汤,乃是袁安之孙,桓帝刘志建和元年担任司空,历任司徒、太尉等高位,他是袁绍、袁术的亲祖父。
算下来,到袁绍父亲袁逢这一代,再度成为司空,共计有四代人做过三公之位,故而世人称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只是…
无论是袁安,还是袁敞,亦或者是袁汤,他们或辞去三公,或被罢免三公,均是因为不畏权贵,敢于与外戚站在对立面,更是直面窦太后、邓太后的怒火。
哪怕被罢官,他们均是光荣的,是天下士人眼中的楷模与领袖。
但…到袁逢这一代,却有可能第一次因为“天狗食日”被罢免,不止是袁逢,整个袁家都会为此蒙羞。
“咳咳…”
袁逢咳出一声,先前已经跪拜过先祖,此刻的他缓缓起身,提起油壶,为每一位先祖的油灯添油。
昏暗的灯光下,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额头上围着一条长长的病带,显得异常的虚弱,就像是不知何时,生了一场重病。
祠堂的大门打开,袁隗走入其中,骤然吹来的一阵风,使得这些牌位下的油灯,灯光摇曳,袁逢用手护住灯火。
“周阳?你今日咳声不止,怎么不在房中歇息,陛下派来了医官,来为你诊断!”袁隗张口道。
听到这话,袁逢眼眸眯起。“陛下知道我病了?”
“是!”袁隗道:“今日下午,陛下于毓秀台祭拜苍天后,特地提及,让宫中的医官来为你诊断,显然,陛下对你的病状还是十分关切。”
袁逢淡笑。“这是关切么?陛下这是在提醒我…让我莫忘了,自己这三公的身份。”
袁隗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虽然发生了天狗食日,可一切还未有定数,或许…会…会有转机。”
这话,袁隗说出口,自己都有点儿不信。
像是在自欺欺人。
袁逢一边摇头,一边摆摆手,让一干族人都退出此间。
他想要在祖宗面前与袁隗好好的聊聊。
或者说…是探讨下,接下来…汝南袁氏当如何自处?
“父亲…”
袁绍张口,他想留下来…他能感觉到,父亲与叔父的这次谈话,对于袁家而言至关重要。
“吾儿先下去吧,有事爹会喊你。”袁逢头也不抬,只是摆摆手。
“那孩儿就守在祠堂门外。”袁绍低着头徐徐退出。
一时间,硕大的祠堂只剩下了袁隗与袁逢两人。
“我听说那颍川荀彧回到了洛阳,而且直接去觐见天子,还带着许多解良县的‘证人’;”袁逢的话意味深长。
当然,这事儿,袁隗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阳,我知道你不甘心,明明大好的局面,因为一次‘天狗食日’全部葬送了,可…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是我袁家失去这‘三公’之位,还是道人入朝堂,如今已经是大势所趋,是天意…非你、我之力所能挽回。”
闻言…
袁逢挪动着他那像是灌了铅一般的双腿,慢慢走过,看着那一排排灵位,每个灵位上“汝南袁氏”这四个字格外醒目。
这四个字亦是祖辈、父辈一代代的奋斗,才有了如今沉甸甸的重量。
“这几个时辰,我把自己关在祠堂里,我想起了汝南老家,兄长…你、我已经有几年都没回过老家了吧?我也想起了父辈、祖辈奋斗的不易!”
“当年曾祖为取‘孝廉’之名,大雪之际,人人除雪出门乞食,他却独困雪中,任凭饥饿安然入睡。那时候的洛阳令按户查看,以为曾祖已经冻饿而死,哪曾想,他却直挺挺的躺着,饥寒交迫尤自不动。”
“洛阳令问他,为何不出去乞食,曾祖却说,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不应当打搅别人)。正是因为曾祖这番行径,感动了洛阳令,‘袁安困雪’方才传遍大汉十三州,曾祖才被举为孝廉!”
讲到这儿,袁逢顿了一下,继续感慨道:“曾祖奋斗之艰辛,方造就如今袁家之力量,父亲将整个汝南袁氏的命运托付给我,我却…却…”
说到最后,袁逢的语调已经满是悲腔。
袁隗连忙道:“周阳,你放心,袁家不会倒下!我还是当朝太傅,是帝师,是天下士人的领袖,你放心,有我在,汝南袁氏还撑得住!”
袁逢感慨。“兄长,我并非质疑兄长的能力,而是那玉林观,那道人太过妖孽,太过诡异,他能算准‘天狗食日’一次,那就能算准第二次,他能重击汝南袁氏一次,也能重创第二次、第三次!”
“兄长,我担任司空十余年,别的没有,看人还是极准的,柳羽这道人…若不设法将其压制,他日后势必会成为我袁家,乃至于成为儒门的心腹大患,我这一生没有成就什么,但我想…哪怕是走,哪怕是辞官,也要拉他下水!”
“只要他不在,以兄长之才能,以吾儿基、绍、术之辅佐,我袁家再度崛起,跃然云巅也是指日可待。兄长莫要忘了,父亲临终前交代你、我的话!莫要忘了父亲缘何要给‘绍’取字‘本初’!也莫要忘了汉衰帝时期,因为畏惧,天子被迫改姓为‘陈圣刘’,更莫要忘了,坊间那谶纬之言,‘代汉者,当涂高也’!”
“父亲看的比你、我更通透,唯独他看出了,汝南袁氏在你、我这一代,要么更进一步,要么将万劫不复!”
袁逢这里提到了许多。
比如,袁绍字本初,之前就提到过,汉质帝的年号便是“本初”,这并不是巧合。
至于“陈圣刘”,自西汉末年以来,以“陈氏”和“袁氏”为首的“土德”姓氏集团取代“刘姓”当皇帝的“三统”政治哲学,早已盛行于世。
甚至让汉衰帝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改姓“陈圣刘”。
至于那一句“代汉者,当涂高也”就更加的意味深长了。
那是汉武帝时期的一条谶纬之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翻译过来,就是汉朝会有六七420年(六七之厄),会有东、西汉(法应再受命),也会有代汉者,当涂高。
至于谁是“当涂高”?
袁术就特别有发言权。
他认为“当涂高”的“涂”与“路途”的“途”同音,袁术的“术”,在古代,是城邑内道“路”的意思,这不“道路”就和“路途”对上了么?
再加上,袁术又别字“公路”,不也是城里的道理么,这么想想,这谶纬之言的“当涂高”不就是他骷髅王·袁术么?
——这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企业级理解!
“兄长…”袁逢突然抓住了袁隗的手。
这突然的举动让袁隗一怔,“周阳,你…你打算做什么?”
“向陛下请辞!”
“请辞?”
“对,就是请辞!”袁逢眼眸眯起,缝隙间冷冷的寒芒不断的闪现。“兄长说道人入庙堂是大势所趋,在所难免,哼…那我就让这道人入朝堂!”
“他柳羽不是玉林观主、麒麟才子,神通广大么?我已经派人散出谣言,就说这玉林观主要为天下百姓计,去南阳、涿郡抗击瘟疫!如今的他可是人人敬仰的玉林观主啊,抗击瘟疫,这不满足了百姓们对‘英雄’的所有幻想么?”
“呵呵,如此这般,准辞官之时,我再向陛下举荐他…让他去南阳、去涿郡,去这两次九死一生的地方!呵呵,我袁逢奈何不了他,就让瘟毒去奈何他,我就不信,他那些障眼法、小伎俩,会是瘟疫的对手?”
言及此处…
袁逢的眼中凶光毕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