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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摔倒在窗下。

    伺候观音图的嬷嬷见状,一阵惊慌,高声呼救。胤禩、殷玉听见响动,立即分开了,一前一后的出了屋门。见是观音图倒在地上,殷玉的脸一下变得煞白,胤禩嘴角抽了抽,面目变得更加深沉。

    “还愣着干什么?把福晋抱到屋子里。”胤禩吩咐道。嬷嬷招呼丫鬟,七手八脚的把观音图抱到了书房里,从小伺候观音图嬷嬷呼天抢地的哭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八福晋已经不在了。进了屋子,胤禩一言不发的坐在太师椅上,殷玉上去帮忙,老嬷嬷一把把殷玉推在地上:“小娼妇,滚过去!烂嘴烂心的下贱货,谋害主母,你不得好死!”她此话一说,屋里的人都安静了,殷玉把头一低,泪水顺着面颊低落在地上。她本也是名门闺秀,侍郎之女,在家父母宠着,哥嫂疼着,丫鬟婆子侍奉着,从小没受过一丁点气。可一入八爷府为妾,日常的吃穿用度暂且不说,还要日日赔上小心,随时陪上笑脸,稍有不慎,便是凌辱打骂。要不是有弘旺这个指望,她肯定也学连枝,找一口井了断了。

    胤禩站起来,走到殷玉身边,扶起了她,转身质问嬷嬷:“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是陈世美?杀妻灭子!”

    “奴婢不敢,可这样的贱人,若不教训,那一定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的。”

    啪!胤禩一个耳光撩过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胤禩从不厉声斥责下人,更不会打骂下人,这亲自教训人还是头一遭。

    “她是皇上圣旨册封,手持金页的侧福晋,是记载在皇室宗谱上的张氏殷玉,也是我胤禩的女人,你一个伺候主子的嬷嬷,充其量不过是条主子的狗,区区一条狗,敢在我面前叫她贱人。看来,是我平时治家太无方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赏二十篾条,再赶出府去!”

    观音图平时待人苛刻、恶毒,她屋里的人也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不及殷玉和蔼可亲,有礼有节,突然见她的嬷嬷倒了霉,竟无人来劝,甚有人至巴不得找个地方手舞足蹈一番。

    胤禩正在发作观音图的人,观音图却醒了,见家奴拖拽自己的嬷嬷,而嬷嬷哭天喊地,一咕噜下了床,对着拉扯嬷嬷的人就是两巴掌,“没王法的羊羔子,敢拽本福晋的人!”

    “大胆,是我命令的!”胤禩声音陡然升高了八度,震得观音图一愣。

    眼见这两口子势如水火,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殷玉害怕的缩了缩,躲在了胤禩的身后。

    观音图突然出溜到地上,嚎啕大哭,胤禩似乎也是铁了心,不顾她嚎啕大哭,吩咐人把嬷嬷打出去,一时间,八爷府闹得沸反盈天。

    守门的侍卫听到里面闹腾,却不敢进去,他们奉旨守门,却没得到命令能随意闯入。眼见八爷亲自把个嬷嬷丢了出来,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找了主事的人——四品带刀侍卫齐哈尔,齐哈尔吩咐把嬷嬷控制住,自己一溜烟跑回宫里请旨。说是请旨,齐哈尔也不知向谁报备,直接找皇上吧,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也把八爷得罪了;找内务府,好像这是八爷府自己的事,不关皇家的内务,加上内务府现在是四爷管着,这又把四爷得罪了;找侍卫总管雅丹,把这个难题推给他,那自己这个上司肯定会把自己揍一顿……齐哈尔骑着马,一筹莫展,二颠二颠的走在官道上,突然,他眼前一亮,急忙下马:“桂公公,您老出来办事?”

    老公回头,见是熟人,扯着公鸭嗓笑道:“原来是你小崽子。”齐哈尔乐呵呵的答道:“可不是我这个小崽子。”桂公公从腰里套出个葫芦,敲了敲葫芦底,一阵嘹亮的蝈蝈声从葫芦里响起。齐哈尔翘着大拇指道:“厉害,这才四月时节,能找到声音这么好的蝈蝈,也只有桂公公了。”桂公公听了,浑身舒泰的说:“那是,这是去年冬天我就找养蝈蝈的老张头订的,京城里,这可是独一份。”齐哈尔继续恭维道:“那是,四九城里,能给皇上、皇子贝勒淘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只有您桂公公了,您才是独一份。”桂公公眯了眼,道:“小兔崽子,嘴上抹蜜了?这高帽我戴得可不安心。”齐哈尔爷爷与桂公公的弟弟拜了干兄弟,他也由着这个关系,补了四品带刀侍卫,两家并不见外,他见左右并无熟人,俯身贴在桂公公耳边,把八爷府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桂公公听后,并未愁眉苦脸,笑着说:“这事不难办,只是事成后,你小兔崽子,要替我办一件事。”齐哈尔眼珠一转,心里掂量起这贼精贼精老公要办的事会是什么事,假如比八爷这事还难办,他还是自己想折。笑道:“您老太会开玩笑了,这京城还有您老办不成的事?”桂公公叹了口气道:“对喽,这事,不在这四九城内,要离开京城,所以我办不了。”齐哈尔一愣,清朝立业以来,太监无旨不能出京,这是铁律,桂老公想做什么?他连忙在心里掘摸出几件事,似乎都不太像。桂老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敲着葫芦,引得蝈蝈不断鸣叫,弄得齐哈尔答也不是,问也不是。突然,他看到桂老公全白了的头发,立刻胸有成竹了。桂老公弟弟也是个绝户,桂老公的身后事,不全仗着他家吗?日后年节上香敬果,全靠他家,有给自己添堵的人吗。随即舔着脸笑道:“桂爷爷的事,不就是我的事,甭说我有事求您,就是没事,我也给您办了。”桂公公冷冷笑道:“猴崽子,想清楚了吗?放心,你桂爷爷,不会害你的,只会好好抬举你。”听出桂公公的不悦,齐哈尔低头认错道:“是我年轻,不识抬举,桂爷爷,我替您出出气。”说着,假装自给自的一个耳光。桂公公见状,拉住了他,“行啦,你家那么多兄弟,我干嘛单单替你在宫里谋个出路,也是看重了你的谨慎。”齐哈尔收了手,笑嘻嘻的问:“您老看眼下——”桂老公戳了他的胸,说了个笨字,示意他把耳朵凑了过来。

    不大会儿,齐哈尔带着简小亲王轿子来到了八爷府。落轿后,齐哈尔让人通传胤禩,胤禩听是简亲王来了,不得不到大门处。因康熙有旨,封了八爷府,他们一个不能进去,另一个不能出来,两人只好隔着门槛说话。简亲王长叹了口气,道:“八爷,您就是休了她,我也无话可说,更别说赶个下人出来。只是在这个当口,有多少人在看您的笑话,您就再忍忍。还有如今这府里的人,没皇上的旨意,也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若您听得进我的话,就看在我的薄面上,把这刁奴给领进去。若您听不进我的话,也是我家家风不纯,二话不说,我把人带走。”胤禩听完,一声不吭,面色发紫,简亲见状,从齐哈尔手里夺过马鞭,对着已经只剩半条命的嬷嬷就是一顿抽,边抽边骂:“你个老不死的刁奴,仗势欺人的老母狗,没眼力劲的丧门星,****不嫌臭的老母狗,丢人现眼的现世货,死了没人埋的……”

    “好了,大哥,别为一个老刁奴,伤了您的身体,这情我领了,人,我再带进去。”胤禩转头的瞬间,简亲王似乎看到了他眼角滚下两滴泪来。

    齐哈尔见状忙招呼侍卫把已经脱气的老嬷嬷丢进了大门。

    “奴才这里谢您了。”见简亲王拿着自己的鞭子,半天没移步,齐哈尔低声问:“要不,奴才伺候您回府?”简亲王摔了他的鞭子,低吼一声:“这是什么破事!”齐哈尔不敢回话,忙去帮他挑轿帘。简亲王上了轿子,齐哈尔不敢再骑马,一路步行,送简亲王回府。到了简亲王府,简亲王丢了一粒金瓜子给他,他刚想拒绝,简亲王道:“齐哈尔,你今天做了件好事,拿着吧,不用推辞。日后,八爷也要谢你的。”齐哈尔只好跪地谢赏。

    傍晚的时候,康熙从清月那还是知道了胤禩的事,他未说话。只是一个月后,齐哈尔升了三品带刀侍卫。

    升职当天,齐哈尔值完班,并未和他人一起庆贺。而是安静地回家换了件衣服,怀里揣上张银票,在去泰和居的路上,买了四件糕饼。他前脚进泰和居,刚要了个雅间,后脚桂公公就跟了进来,两人随便点了四个菜,上菜后,他们打发了伙计。齐哈尔亲自给桂公公倒了杯酒,桂公公喝了酒,问:“小猴崽子,听爷爷的没错吧?”齐哈尔又给桂公公斟满酒:“全赖桂爷爷。”桂公公面色凝重起来,道:“下月,皇上要出京到承德。”齐哈尔手里的酒壶微微一颤,“福必塔去了承德一个月半月,屁都没查出一个,和九爷送他的两个小丫头醉生梦死。”齐哈尔咽了一口口水,“皇上下月一定要到承德去避暑。”说到这,桂公公用筷夹了一筷菜,送到嘴里。“诶哟喂,我的桂公公,您老到底要我办什么事?您再这样吊下去,保不齐我咯噔就过去了。”桂公公弹了他脑门瓜子一下,“臭小子,别和我贫,不是时候。”齐哈尔放下酒壶,跪在地上道:“请桂爷爷指点。”桂公公扶他起来接着说:“皇上不简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有时,他也愿意被糊弄。”齐哈尔背脊上的冷汗唰的出来了,他这三品刀带侍卫,原来是要用自己的命搏来的。

    果然不出俞庵青所料,李高已在承德等着自己。福必塔对这个下属是极尽嘘寒问暖之势,幸好李高也是个识时务的,自始至终未拿大,对自己这个上级毕恭毕敬,让他心里稍稍好受些。他来的路上已想好,自己是明面上的旗,是插着给人看的,要破案,还得是李高——这盏暗地里的灯,反正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他便诸事不管,天天和二姝在公馆厮混。

    跑了半月,贾大夫一无所获,李高勘察现场和尸体,也无所获,二人回到住所,跟九头鸟复命,九头鸟点头,道:“李大人,恐怕你得出头去见一下我们的福大人。”李高和手问道:“卑职不明白,福大人一直在公馆,他那里会有什么线索吗?”九头鸟呵呵一笑道:“李高呀,论勘案,论公正,福必塔不及你,但论做官,论机敏,你不及他。你去见他,告诉他你什么也没查到,他定会帮你的。”

    李高红着脸,领了命,去公馆找福必塔。

    公馆里,福必塔正一边喝酒,一边听着茵茵唱《猜花名》呢,一听李高求见,呼的站了起来。茵茵还要粘他,他一把推开,骂了句脏话,也顾不得换衣服,一溜烟跑到正厅,去见李高了。

    李高见福必塔脸色发红,扣子错搭,就知李高和传言一样,和他带来的两个女子整日鬼混。

    “卑职见过福大人,”他还要打千,福必塔拉起他,喷着酒气问:“查到了什么?要我做什么?”

    “回过大人,卑职无能,查了半月,一无所获。”

    听闻,福必塔张大了嘴,似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一无所获?”仿佛是李高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刚想冲李高发火,随即又想到他是皇上的人,也许和自己一样,能随时直达天听,他此时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面那位的主意。

    “这几日李大人辛苦了,能不能和我说说案情?”福必塔努力平静下心来。

    李高见他主动问起案情,果然不出张老的谋断,连忙道:“和案卷一致,并无半点差池。”福必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到了承德,只顾寻欢作乐了,哪看过案卷,可看李高这个呆头鹅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好清清嗓子道:“老夫上了年纪,案子又过于复杂,单靠回顾,恐怕会遗漏些什么,不如我让人取了案卷,你我共同讨论下?”说完,不等李高回复,他便吩咐人去取案卷。此时,李高才知自己闯了祸,暗自吐了吐舌头。想起张老的论断,不禁莞尔一笑。福必塔没看到李高的小动作,只觉酒气上来,不动声色的灌了一碗茶水。

    案卷调到,福必塔第一次看到了案宗:东园扫地女一名,年三十,寡居。狮子园园丁二人,一十八,一二十二,男丁。翠颐园三人,一家三口,夫四十二,妻二十八,女十岁,同一医馆大夫一名,二十六,独居。城外客店老板及伙计两人,年五十有三,年十七,皆喉间一刀毙命,死于康熙某年某日。

    第二卷上分别是这九人的验尸格,身长、体态、伤口……

    第三卷上是这九人死时的复原图。

    第四卷稍微多些,是周围邻里及地保的证词、口供。

    一一看完,福必塔一拍桌子,骂道:“看来这承德府的管带和府尹也不是软***拉个球,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谁做的?”

    李高表示赞同,“福大人,我去了现场,看了尸体,案卷中并没有遗漏任何细节,甚至为了保存尸体,承德府尹还把尸体移到了地窖中,用冰保存着,等着我们来。”

    听他这么一说,福必塔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被他噎死。只好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拍脑袋,道:“不对,不对,你再想想,我觉得应该少了什么。”

    李高仔细想了一遍,又看了案卷一遍,猛的抬头,和福必塔对上眼,彼此都知道了心思。原来张信义言里言外指的是这个,他这是要让福必塔这个官场老油条提醒自己。

    福必塔见李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福大人,这里八个人,除了医馆大夫身份不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与四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福必塔心说对了,你这个呆头鹅,知道我为什么顶着玩忽职守的帽子,在这里醉生梦死了?这尊阎王可不好惹,杀他人的小鬼也不好惹,都说酆都有十八殿阎王,也不知道这小鬼是哪殿阎王的。

    李高想起了自己的祖父李秉梅,他虽看似全身而退,却又死得蹊跷。自己能比他做得好吗?能真正地全身而退吗?或许当时他不应该和张信义一同回京,更或许他不应该把白家村的真相告诉四阿哥……

    见李高面色越来越凝重,福必塔知道他终于明白了他处境,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苦笑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老弟,想不想听听我的见解?”

    李高望着面色还在发红的福必塔,或许他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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