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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一丝风也无,连树上的蝉鸣都是无精打采的。
段凌一早就在林中练剑。
他练的是段家的疾风剑法,一套剑招疾如运风,使将出来时,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剑影。他神情淡漠,目光比剑光更为锐利,剑尖所到之处,带起唰唰风响。收招时,他突然手腕一翻,反手将剑掷了出去。
那长剑疾飞出去,“铛”一声钉在他身后的树杆上。
只听“啊”的一声,原本躲在树后的青年吓得叫起来,瞧了瞧那晃动不休的剑柄,拍着胸口道:“段大哥,你早就发现我了?”
段凌瞥他一眼,道:“若非如此,那一剑早已刺透你的喉咙了。”
柳逸后怕的缩了缩脖子,嘿然笑道:“段大哥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好了。”
段凌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相貌生得极俊,只是眼神太过凛冽,像一柄出了鞘的剑,叫人不敢逼视。
柳逸暗暗叹气,心想段大哥从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半年前……
“我来之前,先去陆大哥坟上拜祭过了。”
段凌的下颔微微绷紧,静了一下才说:“嗯,他跟你十分投缘,见了你必然欢喜。”
“可惜我那时跟师父去了洛阳,没见着陆大哥最后一面。”
段凌不愿多提此事,走过去拔下剑来,道:“进屋里坐吧。”
那屋子是今年新盖的,就在这一片桃林边上,若是在春日里,一开窗就能看见满树桃花。
段凌练剑出了一身汗,因此先换了件衣服,然后给柳逸倒了杯茶,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整天关在山上练剑,闷也闷死了,恰好段大哥你住的山谷离得近,我便过来玩几天。”天气太热,柳逸一口气喝完了茶,道,“我来的路上,听闻江湖上又出了一桩案子。”
“哦?”
“这次是金陵王家的二公子。听说他这个人最好风月,出事那天晚上,原本是在画舫上寻欢作乐的,不料第二天早上一看,他早已暴毙身亡了。跟先前死掉的人一样,他也被割去了脑袋。”
段凌瞬间捏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来,说:“这自是魔教所为了。”
“是呀,从去年到现在,已陆陆续续死了十几个人了。段大哥,你说这伙魔教妖人,要这么多人的首级做什么?”
段凌沉默不语。
柳逸见他脸色难看,才想起陆修文虽是病逝的,但他死后不久,尸首也被魔教的人糟蹋了,如今虽已下葬,但墓中的尸体并不齐全。他暗悔自己失言,吭哧吭哧的低头喝茶,没过多久,就将一壶茶喝完了。他便用手打起扇子来,道:“这些魔教妖人真是狡诈,去年盟主在洛阳召开武林大会,为的就是对付他们。没想到辛辛苦苦查了半年,连那左护法的影子也没查到。”
段凌终于开口道:“自古邪不胜正,只要他们还在继续害人,总有一日会露出马脚的。”
柳逸知道他一直在追查此事,忍不住问:“段大哥可有什么线索?”
“你说一个一心复仇之人,什么时候仇恨最炽?”
柳逸眨了眨眼睛,一时想不出来。
段凌道:“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年是什么时候攻入魔教的?”
“我记得一清二楚,那一天是八月初八……”柳逸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是教主的忌日!”
“嗯,我虽未见过那左护法,但以他的心性,应当不会一直躲在暗处。到了教主忌日之时,恐怕会有一番大动作。”
“到时候岂非又有一场恶战?”
段凌哼了一声,低头慢慢擦拭他那柄长剑,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正是求之不得。”
他眼底并无笑意,反倒蕴着浓烈的杀气。
柳逸打了个冷战,总觉得自陆修文死后,段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俩人又闲聊几句,中午一块吃了午饭,下午段凌继续练功,柳逸可没这么勤快,自己下山去陆修言家串门子了。
如此过得几日,江湖上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发现了魔教余孽的踪迹。
“而且就是在原先的魔教总坛附近。那地方早被一把火烧成白地了,难道又被魔教的人利用起来了?”
段凌沉吟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就在什么地方结束,看来这是那左护法选的决战之处。”
“段大哥怀疑这是个陷阱?”
“是不是陷阱,去了不就知道了。”段凌没有说得太多,只道,“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动身。”
柳逸忙道:“我也一起去!”
“你……太危险了。”
“我师父肯定也会去的,半道上跟他会合就好了。”
柳逸师父的本事段凌是知道的,便也不再多言,转身进屋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他拎着一壶酒出了门,直走进桃林深处。
这些桃树也是半年前刚栽下的,尽头处有一座新起的坟茔,简单的立了块石碑,到日落时,能看见霞光漫天的美景。
段凌取出酒壶,将一壶酒尽数倾倒在坟前,自言自语道:“我要出一趟门。”
“这次非去不可,毕竟你的……还在他们手里。”
“不过你放心,最多两个月就可回来了。”
段凌俯下身,冲那冰冷的墓碑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在同情人低语:“等办成了这件事,我就回来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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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逸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他在东街买了糖炒栗子,又在西街买了肉包子,中途还围观了一下街头杂耍,最后走得两条腿都酸了。他在街边蹲下来,一边捶腿一边小声抱怨:“段大哥,我一个人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魔教的人上钩?”
他身后响起一声冷笑。
然后就见段凌轻飘飘的从屋顶上跳下来,站在他身边道:“若这么容易就中计,这伙人也太好对付了。”
他俩人一接到消息就离开了隐居的山谷,日夜兼程赶路,如今离魔教总坛只有十几日的路程了。这一路上,却听说有不少赶来除魔的正道人士遇上了埋伏。
此事看似是魔教余孽泄露了行踪,实则是对方撒下了一张大网,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但许多人跟魔教有着血海深仇,甚至连亲人的尸首都被损毁了,即使明知有诈,也非去不可。
或许这就是那左护法想要看到的局面吧。
段凌摇头苦笑,心想他自己不正是如此么?
柳逸倒是乐观得多,觉得他们俩人也是魔教的目标,因此提出了由他当诱饵,段凌在暗中保护的计划。可惜他一个人独行许久,始终无人上钩。
段凌拍了拍有些泄气的柳逸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客栈休息吧。”
柳逸仍不甘心:“要不明日再试试?”
“你师父快到了,等他来了再说。”
一提到师父,柳逸顿时没了脾气。
段凌不再藏住身形,同他一起往客栈走去。
这时正值黄昏,天色将暗未暗,段凌走着走着,忽见一人从街角转了过去。这人乌发如墨,面容白皙,虽然只瞥见半张侧脸,但是被落日的光一照,像极了某一个人。
段凌顿觉心头狂跳,一时忘了身在何处,立刻追了上去。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段凌空有一身武功,在这等市井街头却使不出来,很快就被熙攘的人群挡住了视线,直追了两条街也不见那人的踪影。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眼前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与他心上那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倒是柳逸也追了上来,道:“段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魔教的人了?”
“不是。”段凌摆了摆手,问,“你刚才有没有看见……?”
说到一半又顿住了,只觉嘴里发苦,不知该如何问下去。陆修文早已死了,岂会出现在这里?
“看见什么?”
“没什么,是我认错人了。”
段凌三言两语带了过去,送柳逸回客栈后,自己却并不进去休息,依旧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陆修文是在他怀中断气的。
他抱着他,从天黑到天亮,感觉怀中的身体由温热变得冰凉。
世上自然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就算别人跟他长得再像,也没有丝毫意义。陆修言难道不像他么?却也永远替代不了他。
段凌想到这里,被搅乱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但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便是那日他们送陆修文的灵柩回落霞山,却有魔教的人半路暗算,调开了他跟陆修言,将陆修文的首级砍了去。他当时怒急攻心,只当是左护法要惩处陆修文这个魔教叛徒,但后来冷静下来,才发现一些疑点。一是陆修文早已死去多时,不可能流这么多血;二是他曾经日日抱着陆修文,十分熟悉他的身体,而那少了头颅的尸首……总有些不对劲。
难道有人故意换走了陆修文的尸体?
这又有何目的?
不论真相如何,只有那魔教的左护法能够解答了。
天色转暗,路上行人渐渐变少了。段凌想得过分专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他这半年来勤于练武,所学的魔教功法又进了一层,耳力自是远超常人,只走得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似有人悄悄跟在后面。
段凌眉峰一扬,心想柳逸的计划没有成功,他自己倒被人盯上了。他当下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然后折回了客栈。
跟踪他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对他动手,只在窗外探了探头,便转身离开了。
段凌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又等了片刻,才打开窗子跳了出去,远远的跟上那人。他轻功既高,隐藏气息的手段自然也是高明,跟踪他的黑衣人根本毫无所觉,胡乱在城里绕了几个圈子后,朝城东的一所大宅子奔去。
那宅子外表破败,像是废弃已久,许多年没人住过了。段凌跟着那黑衣人翻墙而入,却见里头造得美轮美奂,亭台楼阁、流水假山自不必提,园子中央还有一处人工开凿出来的湖泊。湖边种满奇花异草,湖心还建了一座亭子,四角飞檐,极是精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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