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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缨手中勺子不知不觉落回到粥碗里。
朱玖是个很难伺候的病患，她胳膊腿都骨折了，夹板要打俩月，手不能抬腿不能动，每日只能躺床上挺尸，连吃饭喝药都得人喂，这简直比杀了她都难受。
这种情况下，她本来就暴躁的脾气，又增添了日益堆积郁怒和无能为力的愤懑。
见杨缨发呆，朱玖冷笑一声：“哟！想什么这么出神，你若是不想来照看我，趁早离了我的眼，也省得相看两厌。换阿微——”她下意识的说出了那个名字，又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她侧过脸去，顿了顿，改口道：“让，让班雅，对了，班雅这几天怎么不来？”
班雅！想到什么就来什么！杨缨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她？她此刻在绳愆处呢。真不好意思啊，咱们还得相看两厌一阵子。”
朱玖惊讶的看向她，班雅？绳愆处？这两个词感觉一辈子都不会连在一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下红雨？
杨缨面色一沉，那时候朱玖四肢骨折，重伤昏迷，像个死人一样瘫在地上，她倒是无知无觉无惧。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人，每次回想都是各种堵心。
旁观者都这么堵心了，当事人凭什么不明所以。
盛粥的小玉碗往案上一放，杨缨凝视朱玖，正色道：“下次做事带点脑子，别那么冲动行不行？顶撞金丹真人，蓄意残害同门，这两条罪名随便哪条都够你喝一壶——现在能活着都是万幸，要再有下次，害人害己，可没人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她倆吵架不是头一回了，但这么重的语气却是第一次。朱玖抬起下巴，冷笑道：“是么？我怎么害人害己了，说来听听，我瞧你憋着也不止一天了，这就说个清楚明白吧！”
死不悔改啊这是！杨缨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瞪着她：“你害了班雅！那么老实听话的小姑娘，就是被你给带坏了！”
朱玖回瞪过去，依稀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张嘴便回呛过去：“怎么就害了那爱哭鬼了，说话说一半，你吃饭倒是记得吃全顿！”
“你自己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昏过去了，班雅冲出去为你求情，杜真人正在气头上，连她一起责罚，她新收了一条黑水森蚺作灵兽，见主人有难便上去救援，差点被杜真人一起打死！”
“如今她的灵兽重伤，她自己在绳愆处受罚，她那个性子，若不是这次为你求情，大概这辈子连绳愆处的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
“朱玖！你说，是不是你害了班雅！”
一阵连珠炮似的质问，朱玖面色陡然惨白，眼神也黯淡了下来，这是第一次杨缨把她堵得没话说，但杨缨却一点也没有胜利的愉悦感，只是觉得，这整件事都是一个彻头彻尾，荒谬无比的闹剧！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杨缨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却不仅仅是激动，她咬着下唇，看着原本骄傲无比的少女低下了头，却无端端感到一阵心慌。
她别过头去，害怕脸上的神情出卖了自己，她心慌，她自责，她后悔，她害怕朱玖问她一句：“你那时候在做什么？”
我，我那时候在做什么？
杨缨抿着唇，似乎又看到班雅顶着凝若实质的威压，一步步走向人事不省的朱玖，然后挡在她身前，她单薄的肩膀颤抖着，显然心里十分恐惧，却又强撑着对杜真人行礼。
抬起头来时，一双平日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含着两包泪，却强撑着不落下，她哑声道：“杜，杜师叔祖，求您，求您放过朱玖吧，别，别杀她呀！”
杨缨差点被她蠢哭了！有这么求情的么？杜沁根本不会杀朱玖好吗！忤逆长辈，残杀同门，诚然这两条罪名够一般的练气弟子死十回了，但朱玖她不是一般的练气弟子啊！
她上头有人！
景云道尊是吃素的么？打狗也要看主人，杜真人再怎么疯狂凶残，最多把朱玖打残，怎么可能下手杀了景云道尊的家门后辈？
杜沁看了看班雅，对这个腼腆胆小的弟子略有印象，在场的这么多极天宗弟子，在目睹了朱玖的惨状之后，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平日里懦弱庸碌的小姑娘出来为她求情，真是，有意思啊！
可惜，求情也不会求，不会搭梯子也不会抬轿子，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当着这么多金丹真人的面，若不施以小惩，日后自己岂不成了修真界的笑柄？
无心仙子杜无心，连自己宗门的几个练气弟子都镇不住，真是——
她想到这里，面上笑容越发甜蜜，而班雅随即面对了片刻前朱玖刚刚领略过的威压。
只不过朱玖宁折不弯，何等硬气，班雅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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