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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秦羞愧低头。
“惭愧惭愧,”大行人以为淳于髡是在挖苦大周,连连拱手,“是本馆疏忽,见笑于燕使了!”转对行人,厉声喝斥:“愣个什么,快将此人押入刑狱!”
“慢慢慢,”淳于髡一扬手,“敢问大行人,你以何罪押此人入狱呢?”
“僭越之罪!”
“你开膳馆,人家进膳,雅舍是你们腾的,佳肴是你们炒的,陈酿是你们供的,进膳之时不曾僭越,酒足饭饱了,却说人家僭越,你们大周就是这么断事的?”
“这??”大行人理屈词穷。
“呵呵呵,若是老朽没有猜错,治人家罪,无非是为这个,”淳于髡将手中金块掂了几掂,走到苏秦跟前,“小伙子,这块金子,老朽借给你了,付膳费去吧!”
苏奏傻了:“我??我??”
淳于髡将金块塞他怀中,一个转身,扬长而去。
苏秦欲动不得,欲追淳于髡,手脚却被绑着,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金块滑出。
大行人、行人望着金块,面面相觑。
行人手指金块,看向大行人,目光征询:“这??”
大行人黑起脸:“松绑!”弯腰拾起金块,大踏步离去。
酣睡一宿后,张仪乍然醒来,打个哈欠,扭头看向身侧,见小顺儿仍在大睡。
张仪一下子弹起,朝小顺儿屁股猛踢一脚:“日头晒到屁股上了,还不起来?”
小顺儿“哎哟”一声爬起来,摸摸屁股,冲他做个鬼脸。
张仪虎起脸:“端洗脸水去!”
小顺儿端来洗脸水。
张仪正在洗脸,猛地想起什么,停下来,看向顺儿:“顺儿,拿钱袋来!”
小顺儿拿来钱袋。
张仪朝袋子努嘴:“数数金子!”
“嘻嘻,”小顺儿笑道,“顺儿每天都要数它几遍,金子多得是呢!”
张仪横他一眼:“多少呀?”
“一镒单三钱,足够主人再花三个月!”
“够了就好,”张仪胡乱洗一把,拿布擦干,换件衣服,“全都带上!”就大步出门。
小顺儿提上钱袋,跟出来:“主人,哪儿去?”
“万邦膳馆!”
“咦??”小顺儿愕然,“去那儿做啥?不是说??”
“说你个头呀!”张仪厉声打断他,“吃了喝了,难道你还想赖账不成?”
主仆二人出门时日头已有一竿子高,大街上行人不绝,早市闹猛。
小顺儿看看太阳:“主人,结巴怕是已被送官了!”
张仪没有应他,但脚步加快。张仪的住处离万邦膳馆并不太远,不消两刻钟,就已赶到驿馆所在的街道。
“公子,快看!”小顺儿一脸惊愕,手指前方。
张仪急看过去,见苏秦正从膳馆里走出来,许是两手被绑麻了,边走边活动两臂,脚也有点儿跛。
张仪吃一惊:“咦,他怎么出来了?”
小顺儿摸摸头皮:“对呀,怎么没被送官呢?”
张仪闪到街边,躲在一棵树后,目不转睛地望着膳馆大门,心里怦怦直跳。
没有人追出来。
苏秦脚步悠然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走有一阵,似又想起什么,拐回去,走到小顺儿藏身的树后,寻找一阵,空手出来。
“顺儿,”张仪转问小顺儿,“卿相的竹简呢?”
“哎哟,糟糕,”小顺儿一拍脑袋,“昨儿一急,我就给忘了!”
张仪横他一眼:“你小子,赔人家去!”
“嘻嘻,”小顺儿摸头皮,斜睨张仪,见他依旧拿眼横他,改作怒,拳头一紧,“他娘的,啥人这么吝啬钱,连几捆破竹简也要来捡!”
“破你个屁,那竹简是人家的饭碗,晓得不?”
小顺儿假装叹气:“唉,可惜让顺儿给摔破了!”
张仪做个手势:“嘘!”
不知何时,苏秦已到近前。小顺儿欲出去,被张仪扯住。
苏秦从二人眼前走过,目不斜视。
张仪扯起小顺儿,远远跟在后面。
苏秦拐过几道街,径出东门,沿一条土径一步一步登上洛阳东郊的一处小坡。坡顶上隐约可见一座老庙的庙顶,苏秦推开庙门,走进去。
小顺儿问道:“公子,他进庙里做啥?”
张仪眉头一紧:“走,瞧瞧去。”
二人来到庙外,在一段矮围墙处站下。围墙颇高,张仪踮起脚尖,看起来仍旧吃力。张仪指下地,嘴一努。
小顺儿会意,蹲下,让张仪站到他的肩上。
张仪站上去,还没站稳,小顺儿忽一下就站起来了。墙头并不高,张仪踩他身上刚好露出个头,他这一站起来,张仪的上半个身子就完全暴露在墙头上。张仪急了,猛蹬他的头。小顺儿这才明白过来,紧忙缩下,靠墙蹲着。
张仪偷眼看去,嘘出一口气。殿门外面,苏秦正五体投地,一动不动地跪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墙外的动作。
殿里传出收拾东西的声音,继而童子扛着旗幡站在门槛上:“这位客人,你一直跪在这儿干什么呀?”
“晚??晚??晚??晚??”苏秦卡在“晚”字上。
“卦已占完了,你还想做啥?”
“不??不??不??不??”
“你的门板还是你的,没有人动过,想睡你就睡!”
“不??不??不??”
童子不耐烦了:“你这不那不,究竟想做什么?”
“小子,辰光不早了,该做营生喽!”鬼谷子说完,人已晃出殿门,从苏秦身边走向庙门。
童子扛着幡子,跟在身后。
二人出庙门,沿着小径下坡,投东城门而去。
苏秦爬起来,没有进屋,而是跟出庙门,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听到声音走远,张仪“噌”地翻墙进院,小顺儿也跟了进来。
张仪走进殿门,巡视一圈,见殿的东侧有两个草铺,西侧是一扇被拆下来的殿门,两端各垫两块石头,其他别无用品。
小顺儿手指门板:“听这小子话音,口吃就睡在这块门板上!”
张仪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嘿,嘿嘿,嘿嘿嘿??”
“主人,您笑啥哩?”
“笑好笑之事!”
“什么好笑了?”
张仪一字一顿:“老白眉!”
小顺儿不解:“咦,老白眉怎么好笑了?”
“他演了一出好戏呢!”
小顺儿挠头皮:“好戏?”
“他初到此地,要讨生意彩头,就得有个敲边鼓的。谁来为他敲呢?不二人选就是口吃,明白没?”
小顺儿依旧不解:“可他??付了钱哪!看昨天那景况,老白眉拿他的钱买了饼吃,那小子就只能挨饿,若不是主人??”
张仪打断他,恨恨道:“这正是老白眉的可恶之处!口吃此来,想是讨要他的那枚铜板,老白眉没钱给他,口吃只好跪求,老白眉无奈,只得拉上童子出走,想是讨到生意后再还他的钱吧!口吃跟在后面,或为继续敲边鼓,或为等他还钱!”
“嗯,是了。想是昨日主人搅了他的生意,他才故意给公子算个恶卦,吓唬公子!”
“恶卦?”张仪一脸不屑道,“哼,我倒要看看他的卦是怎么个恶法!走!”
王城大街上,鬼谷子、童子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苏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直尾随在后的张仪朝小顺儿使个眼色,快步上前,截住苏秦。
张仪故作惊讶道:“哎哟,苏卿,你让在下好找呀!”
见是张仪,苏秦一脸惊喜:“张??张??张公??公子,可??可??可见??见到你??你了!”
张仪连连拱手,语带歉意:“昨日喝多了,出去上个茅房,不想竟然迷路了,不知摸到哪儿,遭风一吹,竟如一摊烂泥,一直睡到方才酒劲儿才过,睁眼一看,嘿,竟然躺在一个苇塘子里,差点儿喂了王八!爬上水塘回家,却又不见这小子,晓得他是寻我去了。紧忙换身衣裳,正洗澡间,猛然想起苏卿,啥也顾不得了,拔腿就朝膳馆里奔,途中遇到这小子,说是苏卿一大早就离开膳馆,不知哪儿去了!在下与小子满大街寻找苏卿,寻出一身大汗,不想苏卿却在这儿!”
苏秦拱手还礼:“谢??谢??谢张??张??公??”
“谢个什么呀,走走走,卿相这就请随在下前往膳馆,将所欠餐费一并结清!”
“不??不??不劳公??公子费??费心!”
“咦,好酒好菜吃了,咱不能赖账,是不?”
“结??结??结过了!”
“啊?”张仪惊愕不已,看下小顺儿,又看向苏秦,“谁结的?”
苏秦手指自己:“在??在下??”
“啊?”张仪又是一惊,“这??多少钱?”
“四??四??四??”
“四两金子?”
苏秦摇头:“不??不??不是。”
“不会是四十两吧?”
“四??四??四镒!”
张仪张口结舌:“四??四镒!”
“天哪,四镒是八十两!”小顺儿不由看向自己的钱袋,吃了颗定心丸似的长嘘一口气。
“你??”张仪难以置信,“哪儿来的钱?”
“借??借??借??”
“借的?”张仪更加不信,“谁借给你的?”猛地一拍脑袋:“可是那个算卦的?”
“不??不??不??”
“这这这,谁能借给你那么多钱?”
“燕??燕??燕使!”
“燕使?”张仪吸一口长气,看向小顺儿,“乖乖,天底下竟然有这等事儿!”盯住苏秦:“奇怪,他为什么借给你?”
苏秦摇头。
张仪自语:“怪道他们放你出来了呢!”心中忖想:“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个富贵相?”旋即自嘲道:“不可能的事,我张仪怎么能信这个!”
苏秦拱手道:“张??张??张公子,在??在??在下有??有事,告??告辞!”
张仪亦拱手:“卿相慢走!”
苏秦扭身,大步追去。
张仪眼珠儿一转,心道:“口吃此去,定是去寻那个老白眉。若是听任他们搅在一起,没有大喜也可整出一个,那时节,我可怎么拆穿他呢?”想到这儿,急追几步,扬手叫道:“喂,卿相留步!”
苏秦顿住步子,回望张仪。
张仪跑上来:“敢问卿相,这去何处?”
“找??找??找老??老丈!”
张仪阴阴一笑,心道:“还真让我猜到了呢!”换作笑脸:“呵呵呵,敢问卿相,寻那老丈何事?”
苏秦愣怔有顷,摇头:“我??我??我??不??不??不知!”
“咦,既然不知,你又何必寻他呢?”
“我??我??”
“呵呵呵,明白了。我说卿相,那人根本就是胡诌,甭信他的!”
苏秦表情怅惘。
“敢问卿相,家住何处?”
“城??城??城东轩??轩??轩里!”
“卿相每天都回家吗?”
苏秦摇头。
张仪明知故问:“咦,卿相不回家,夜晚何处栖身?”
“轩??轩??轩辕??庙??”
“哎呀,”张仪应道,“依卿相之尊,怎么能住在破庙里呢?”
“我??”
“这样吧,”张仪略一思忖,热切地看向苏秦,“在下居处倒还阔绰,卿相若不嫌弃,就与在下同住,可否?”
“这??这??”苏秦有点儿受宠若惊。
“呵呵呵,不要这这这这了,”张仪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走走走,在下的早餐还没吃呢,你我先去填饱肚皮再说!”走几步,转对小顺儿:“顺儿?”努嘴:“去,膳馆里转转!”
小顺儿明白主子要他实地摸底,以验实苏秦所讲,应一声“好咧”,便撒腿而去。
靖安宫里,王后坐在榻上,两眼微闭,神情放松,脸上溢着笑意。姬雪弹琴,姬雨鼓筝,显王坐在榻沿,轻轻握着王后的手,和着乐音轻哼。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时,内宰趋进,轻声道:“陛下,娘娘,东周公引魏使觐见!”
周显王看向他,脸色阴沉:“所为何事?”
内宰凑近:“魏侯派来宫医,说是??”顿住,看向王后。
周显王会意,不耐烦道:“传谕魏使,娘娘已经痊愈,不劳他们费心!”
“王上?”
周显王立马意识到什么,怔了下,看向王后。
王后点头:“王上,他们想来探病,就让他们来探好了!”
“可这??”周显王看向王后恢复较好的面容。
王后给他个笑,从枕下取出一粒青玄色药丸,送入口中,要杯水,服下:“传旨吧。”
周显王略感诧异:“爱妃?”
王后再给他个笑:“传吧,让他半个时辰后望诊。”
秦国使馆里,副使绷着一张木头脸,哈腰禀道:“膳馆的事查清楚了,是场闹剧。那个叫张公子的实则是一个纨绔子弟,从河西来,名唤张仪,是太学里的学子。另外一人名唤苏秦,说话口吃,是附近村落的农夫之子,但不思农事,异想天开,整日里在洛阳城中浪荡。不寻常的是,张仪点下四镒黄金大餐,本欲戏弄苏秦,不想却被燕使淳于髡解救。四镒金子非同小可,不明白燕使此举何意!”
“四镒巨资解救一个浪荡口吃?”公子疾大吃一惊道,“这个光头倒有意趣!不会是喝多了吧?”
“是晨起,喝得再多也该醒了!”
“好了,”公子疾摆手道,“若无他涉,此事可以放下。”听到外面的马车声,“快,王叔来了!”
二人急迎出去。
果然是西周公,已经下车了。
公子疾拱手:“有劳王叔了!”
西周公直入主题:“敢问五大夫,何事急切?”
“魏使从安邑请到一个医师,已被东周公举荐入宫,为王后诊病。”
“哦?”
“王叔呀,若是让魏使占了先,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五大夫是何主张?”
“娘娘之病,我家君上也很挂牵,特别请到终南山神医,劳烦王叔荐给天子,不定就能治好娘娘之病呢。”
西周公拱手:“谢秦公费心!”
周王后榻前依旧悬着一道帘子。周王坐在榻沿,身边站着姬雨,挂着利剑。
东周公、陈轸、魏室御医及一个魏室女医官在珠帘前叩首,陈轸朗声道:“大魏陛下听闻大周王后玉体欠安,特使御医诊治,恳请大周陛下允准!”
陈轸声音洪亮,宫中回响着“大魏陛下”几字。
周显王脸色铁青,握王后的手微微颤动。一旁的姬雨杏目圆睁,纤手按向剑柄,左手大拇指已将剑锷微微推出,几欲拔剑出鞘。
宫中一片沉寂。
内宰沉声道:“魏使,此处是大周宫室,天子面前不可妄语!”
东周公似也挂不住脸了,用臂弯轻碰陈轸。
陈轸似是没有感知:“大魏御医请求为大周王后诊病,请王上允准!”
周显王强力压住火气,声音如同从喉管里挤出:“准允魏医切脉!”
宫正声音冰冷:“悬丝!”
两个宫女将一根红色丝线引出珠帘,悬在老御医面前。
老御医闭目摸丝,丝线随着王后的脉动而微微颤动。
宫中静寂如死。
时光一丝一丝地过去,老御医仍在把丝,但额头汗出。
内宰看向老御医:“请问魏医,脉可切好?”
老御医收手,拱手道:“臣已入耄耋,请求为娘娘望诊,奏请陛下恩准!”
周显王看一眼王后,见她点头,转对内宰:“带他进来。”
宫正过来,引老御医、女医官入帘。
老御医看向王后,见她额泛青气,面颊猩红,眼白充满血丝,呼吸极其微弱。女医官伸手把脉,把一会儿,让给老御医。
老御医切脉,面色凝重。
老御医看向女医官,女医官托住王后下巴,使她张口,现出舌苔。女医官翻开王后眼皮,现出眼白。
折腾有顷,老御医深揖一礼,走出宫门。
陈轸追出门外,急切问道:“神医,王后所患何症?”
老御医看向他,眉头紧:“怪异!疑是寒症,又似热症??”
“这??是有病还是没病?”
御医断然回道:“有,是怪病!”
陈轸“哦”一声,凝眉有顷,沿宫中小径顾自走去。
二人走出周宫,正在步下台阶时,刚好西周公、公子疾正一左一右地陪着林仙姑走上台阶。
陈轸驻步,俯视公子疾,目光落在林仙姑身上。
公子疾急进几步,距陈轸约两级台阶时驻步,拱手揖礼。
“呵呵呵,”陈轸不无得意道,“五大夫,今朝是你迟到一步哟!”
“上卿可知后来居上乎?”公子疾还一个揖,迎头反击。
陈轸略略抖动几下肩膀,看向脚底下的台阶:“呵呵呵,居上的好像不是五大夫吧?”
“敢问上卿,您这是一直居上呢,还是在拾阶而下呢?”
公子疾的这一句反击绝妙,陈轸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辟,嘴角嚅动几下,却无声音出来。
公子疾“噌噌”两步跨到陈轸同一台阶,朝他笑笑,又是几步,跨到陈轸上方,回头笑道:“陈上卿下阶,五大夫就不陪喽!”说完长笑一声,扬长而去。
陈轸目光如两把尖刀射向他,似是要将其开肠破肚,末了气恨恨地哼出一声,转身“噔噔”下阶。
魏使走后,周显王气呼呼地回到了御书房。
内宰奉上茶水:“王上,喝一口润润嗓子!”
周显王咕咕几口饮下,“啪”地将茶盏摔在地上:“欺人太甚!”
内宰安慰道:“世风日下,王上龙体要紧哪!”
“传旨,”周显王声音冰冷,“藩邦属臣无论何人,不可再入后宫!”
内宰略略一顿,拱手道:“臣—”
“领旨”二字尚未说出,一阵脚步声紧,当值内臣趋进院门。
内宰看向他:“何事急切?”
当值内臣拱手道:“禀王上,西周公、秦使请求觐见!”
内宰看向显王。
显王脸色黑沉:“晓谕秦使,娘娘玉体欠安,寡人概不会客!”
当值内臣苦笑:“臣也是这么回的,可秦使说,他们正是为此而来。秦公听闻娘娘玉体欠安,特从终南山请来仙姑,说是神通广大,或能诊治娘娘之病!”
显王“咚”一声将拳头重重砸在几案上,怒喝:“什么终南山?什么仙姑?藩邦属臣,无论何人,不可再入后宫!”
“这??”当值内臣看向内宰,低声道,“是西周公带他们来的,这就候在门外了!”
内宰趋前,轻声道:“王上,魏医诊过了,若是不允秦医,臣恐??”
周显王这才冷静下来,苦笑一声,摆手道:“罢了,晓谕秦使,依大周礼仪,带秦医为娘娘诊病!”
内宰引领秦医径入靖安宫,宫正禀过,掀开珠帘,引林仙姑趋近王后床榻。王后头裹丝巾,似已昏睡。
不同于魏医,林仙姑既不搭脉,也不望闻,而是离王后数步处停步,揖过礼,扎下马步,双目闭合,凝气聚神,以天目审视王后。
几息之后,林仙姑朝王后再揖一礼,告退出来。
公子疾迎上急问:“娘娘所患何病?”
林仙姑淡淡说道:“娘娘无病!”
公子疾略略一想,嘴角绽出一笑,转对副使道:“将仙姑的话透给魏人!”
一直在设法探听的戚光得到确信,禀报陈轸:“主公,秦人有说法了!”
陈轸急问:“怎么说?”
“那仙姑断出王后无病!”
“哦?她怎么能断出王后无病的呢?”
“听说她是终南山大巫,有神通,能用天眼视人,无须把脉,有病无病过目即知!”
“终南山大巫?”陈轸叹服地点头,“嗯,巫、医虽有通处,却是殊途,王后之病,俗医皆说怪异,连王上御医也断不出所以,秦人请来巫医,不失绝妙啊!”
“哪里绝妙了?”戚光趋前一步,不屑地说,“主公早就断出王后是装病,秦医不过是验实而已!”
“呵呵呵,”陈轸不无受用地笑出几声,“无论如何,这事儿拖不得了。河西密报,公孙鞅节节败退,上将军已经收回河西二十余座城邑并过半失地,将秦人压向长城、洛水一线,秦溃不成军,士气低迷,上将军要本公早日赶赴河西,为他谋划大业呢!”
“我也待不下去了。府上那摊子事儿,虽说有元亨楼的老林撑着,我仍旧放心不下哪,前几天就想赶回去呢!”
“这些都是小事儿,关键是秦使诊出病因,必至周室诘问天子,周天子理屈词穷,或有可能将长公主嫁予秦室!”
“这当如何是好?”
陈轸冷笑一声:“哼,轮不上他了!备车!”
陈轸直入王宫,强硬求见天子。内宰顶不住,只好禀报显王。听闻魏使又来,显王气不打一处来,压住火气道:“魏医不是刚刚诊过了吗,又来何干?”
内宰苦笑:“说是奏请国事!”
周显王摆手:“让他去谒见太师!”
“臣也这么讲给他了,可他不听,一定要见王上,否则??”
周显王看向他,面色愠怒:“否则怎么?”
内宰又是一声苦笑:“他就撞死在这门上!”
周显王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
“他也不会真撞,可??只要他轻轻碰一下,就会酿成事端!”
周显王不耐烦道:“那就宣他觐见!”
“他要求在明堂觐见王上!”
“明堂!”周显王震怒了,“区区侯国使臣也配进明堂!芽都没冒出来,真当自己是根葱啊!去,晓谕魏使,若要觐见,最高也是偏殿,不想觐见,随他撞哪儿去!”
内宰朗声应道:“臣领旨!”
内宰传达口谕,陈轸不敢用强,同意在偏殿觐见。周显王喝了会儿茶,压住火气,于半个时辰后赶到偏殿,在东周公、御史及几个当值朝臣的陪侍下,宣召魏使。
陈轸沉脸趋入,跪叩道:“大魏使臣陈轸叩见大周陛下!”
周显王冷冷说道:“魏使平身!”
“回禀陛下,轸身不能平!”
“为何不能平?”
“轸奉魏王诏命,使周聘亲。今至洛阳已是月余,迟迟未见回复。轸有辱使命,故而叩请觐见王上,无论王上允与不允,轸只求一句准话,回朝复命!”
周显王脸色黑沉,看向东周公,见他低头,又转向御史。
御史目光直射陈轸,声音不大却强而有力:“请魏使斟酌辞令,在天子面前称王言尊,是大逆之罪!”
“哈哈哈哈,大逆?”陈轸仰天爆出一声长笑,叩首,“轸知罪矣!轸叩请大周天子陛下允准轸之所请,使轸不辱使命!”
御史应道:“王后玉体有恙,迄今未愈,王室上下忧心如焚,不宜计议长公主婚事,此情皆已晓谕求聘诸使。魏使若是诚心求聘,可再耐心等待,待王后玉体康复,再行聘亲不迟!”
陈轸拱手,声音阴寒:“王后之病,轸已奏请魏宫使神医诊治,据神医所断,王后玉体安康,并无大恙!周室若是不屑与魏室结亲,直言即是,大可不必寻此托词!”
陈轸此言无疑是“委婉”地警告周室,若不买魏国面子,就是与魏国作对。在场众臣面面相觑。周显王面孔扭曲,全身颤抖。
御史强抑心中狂怒,正色道:“魏使不可妄语,请遵行宫廷礼仪!”
“轸这就遵行礼仪!”陈轸缓缓叩首,朗声道,“魏使陈轸叩请周室天子,寡君诚心与周室结亲,共谋天下和解之道。天子若是执意不允,轸只得回朝复命。天子应该知道,寡君向来看重面子。应天下民意,寡君已于逢泽南面,今与天子同尊。秦人失义于天下,寡君已遣武卒前往征剿,待河西烽烟过后,我王若是亲驾洛阳,那时??”顿住,看向显王。
御史脸色铁青,正欲申斥,周显王的拳头已经“咚”地震于几上,语气虽缓,却是威严:“明日辰时,明堂听宣!”起身,拂袖:“送客!”
得到天子亲口承诺,陈轸、东周公兴致勃勃地走出宫门。
望到二人步下台阶,戚光赶忙驾车迎上,服侍二人上车,坐好,小声禀道:“主公,上将军又来战报了!”
“哦?”陈轸看向他。
戚光从怀里摸出战报,双手呈上:“刚刚到的,我这儿还没暖热呢!”
陈轸拆开,匆匆阅过,看向东周公:“王叔,大好消息来了,我左军先锋裴英将军与秦将司马错大战于杜平,斩敌数千,打得秦人是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哪!”
“哎哟哟,”东周公连连拱手,竖拇指道,“裴将军真是虎将啊!”
“哈哈哈,我大魏铁军无人可挡!”陈轸扬扬战报,“王叔,麻烦您走一趟颜太师府,将此捷报晓谕太师,让周天子有个掂量,免得明日长公主嫁错了郎!”
“好好好,老朽这就去!”
是夜,周显王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唉,”颜太师叹出一口气,“眼前局势,上上之策莫过于一个‘拖’字,王上怎就轻易准允了他呢?”
“是哩,”周显王顿住步子,有点儿懊悔,“寡人也是气极了!明日魏使上朝,如何应对,还请老爱卿拿个主意!”
“王上既已应下,拖字就不宜再用,长公主之事就当有个决断了!”
“依老爱卿之意,雪儿聘予谁家为妥?”
“河西依旧胶着。老臣本欲拖至河西有个结局,再定长公主终身,可??”
“魏人可恶,”周显王打断他,恨恨道,“要不,就将雪儿嫁给秦室吧!”
“不可。”颜太师断然摇头,“臣已得报,河西战况并不利于秦人。万一秦国战败,我们就连一条退路也没有了。魏罃既已走出第一步,在逢泽南面称尊,中原无二王,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呢?”
周显王倒吸一口冷气。
“魏室也不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秦人战胜,王上也不好交代。再说,就此番聘亲,秦室还算知礼,是魏室蛮横搅和。”
周显王额上青筋暴出,激愤地决断:“就嫁燕公!”
颜太师重重一叹:“唉,怕也只能如此了!”
周显王转对内宰,吩咐道:“晓谕燕使、秦使,让他们明日辰时,皆到明堂听宣!”
翌日晨起,大周明堂里,周室大夫以上诸臣按部就班,三国聘亲使臣公子疾、陈轸、淳于髡皆至。
周显王扫视一遍众臣,朗声道:“诸位爱卿,燕、秦、魏三国使臣,听旨!”
所有朝臣并三国使臣尽皆叩拜。
周显王转对内宰:“宣旨!”
内宰朗声宣旨:“??依据大周王制,长公主去岁及笄,该当缔结婚约。今有燕公、秦公、魏侯分别遣使聘亲,周室诸公秉承天意,主婚长公主予燕公姬闵,特此颁诏,告示天下??”
爱女心切的周显王居然将长女嫁往苦寒之地,且是嫁给一个行将就木之人,殿中所有人皆是惊愕,目光纷纷转向燕使。
陈轸、公子疾俱是一震,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燕使。
淳于髡“啪啪”几下舒展衣袖,趋至殿前,三拜,叩首:“燕公使臣淳于髡叩谢天子恩宠!”
周显王声音沙哑:“退朝!”便起身离场。
众臣有的苦笑,有的摇头,有的长叹,陆续离开。
颜太师起身,对淳于髡扬手:“燕使留步!”
淳于髡看向他,深作一揖:“燕使谨听太师!”
“燕使请随我来!”颜太师伸手礼让,引领燕使扬长而去。
众人散尽了,堂中只余陈轸与公子疾。
望着颜太师、淳于髡远去的背影,二人各自怅然,悻悻地走出殿门,肩并肩步下台阶,又在台阶的最后一级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
二人对视。
公子疾的嘴角浮出一笑。
陈轸拱手:“敢问五大夫缘何而笑?”
公子疾拱手还礼:“在下想起一句秦谚,会意而笑!”
“何谚?”
“秦谚是,性子再急也喝不得热汤!观今日之事,此谚可应在上卿身上!”
对他的嘲讽心知肚明,陈轸嘴角亦扬起一笑。
“上卿又是缘何而笑呢?”
“轸亦想起一句魏谚!”
“何谚?”
“魏谚是,弄巧成拙。观今日之事,此谚当可应在五大夫身上!”
公子疾轻蔑一笑:“是巧是拙,上卿言早了吧!”
陈轸反唇相讥:“热汤喝得喝不得,五大夫怕也言早了吧!”
两人再度对视,俱出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子疾敛住笑,拱手:“陈上卿,河西见!”
陈轸亦拱手:“五大夫,河西见!”
二人摆正身子,步下最后一阶,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