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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可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对他的执着实在看不过去,他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所谓三顾之恩,托孤之重,我爹这几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要说还也还清了,甚至加倍还清了,我爹这又是何必,难道真要死而后已才甘心吗。
“夜深了。”我爹重新转过身,双手反翦,背对了我,“去睡吧。你这样太伤身了。”
我想再劝几句,但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那,爹也早点睡。”
他嗯了一声,却没有动。我离开院落,却三步一回头,只见他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犹如一尊白玉塑像,飘逸灵动,却带着刻骨的寂寞清冷。
农历九月的成都,早晚都有点寒意。
我爹依旧起早睡晚,最近他又忙得不可开交,在调集粮草人马,准备再度北伐。就连瞻儿和我娘要见他,都很难。
他第一天回来的时候,抱着瞻儿逗弄了一会儿。瞻儿根本不记得他,一开始还不要他抱,眼睛骨溜溜地对他看。
虽然他嘴角还是保持着一个微笑,但我看到他眼中深深的失落,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当作陌生人,他为这个汉室基业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并不是不爱我母亲,并不是不爱瞻儿,他为国家而放弃的一切,而生出的无奈,又有多少人能看见。
我现在的身体至少能让我勉强抱起瞻儿坐在自己身上,我教瞻儿叫“爹”,然后教他“瞻儿乖,爹爹抱。”
瞻儿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没过多久就对我爹没有那么陌生了,最后他张开手愿意让他抱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我爹眼里藏着的晶莹泪色。
可那次之后,虽然我爹尽力匀出时间来看看瞻儿,可父子俩能接触的时间,平均一天半个时辰都不到。随着军事各方面的准备趋于完备,他愈发忙碌起来。
那天早上他正和几个武将在议事堂中讨论出兵的事宜,突然一阵风从东北角刮过来,说来也奇怪,仅是一阵风而已,竟然把庭前的一棵松树吹折倒地。
我听到外面声响的时候觉得不妙,没有多想便感到前堂,只见我爹脸色发白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松树,说:“这……这阵风,定要折损一名大将……”
他话出口,旁边几个武将,尤其是魏延,看上去并不相信我爹所说。我爹没有理他们,神色悲戚地闭上眼,口中喃喃道:“子龙……”
他话音未落,外面就来报,说赵统和赵广披麻戴孝,求见丞相。
我爹兀自无奈地摇摇头,手执羽扇招了一下,意为让他们进来。
赵统和赵广身着白衣布裳,都哭着进了前堂,见到我爹,双双跪了下来。赵统说:“家父昨夜三更,病重不治,殡天而去。”
虽然已经料到,但听到确实消息的时候,我爹还是难抑心中悲痛,往后退了两步,幸好及时被姜维扶住。
“子龙身故,国家至此失去一栋梁,我失去了一条臂膀啊。”两行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脚步有些踉跄地重新回到桌案边坐下,手抵着太阳穴,神色疲惫,对兄弟两人说:“你们两人先去宫中向陛下报丧吧。”
兄弟两人应声告退。就在两人要出丞相府的时候,被我叫住了。
“赵统。”我走过去,“小广,你们,要节哀顺变。”
赵广点点头,道了句谢,然后看看他哥,说:“我到外面等你吧。”说着便往外走去。
“阿承,你……不要太难过。”我拉起他的手,仅仅握住。
“我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他的眼眶有些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别忍着,我知道你难过。”我加重了语气,“我真的知道。”我哥死的时候,我的那种伤痛,到现在还很清晰,所以我能体会他现在的感受。
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对周围的人和事保持距离,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旁观者,一直以为,我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留恋。现在我才知道,我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的眼泪似乎又在涌上来。
“当时你哥去世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悲伤。我告诫自己,我一定不可以这样,我一定不会这样,可是如今我才明白……”
我什么都说不出,上前一步,双臂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我顾不得是不是会有武将正好从议事厅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下人看到而嚼舌根,我和他之间,只能相互安慰,相互取暖。
仅此而已,仅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