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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屁股,因为听说那里最不疼。
他坐在雪里呜咽,想他宝飞白这辈子就这晚上最惨最丢人。为了自己苟活,连相依为命的老虎都丢开手了。
他发誓等自己以后有了钱,一定找回小白,让它天天跟自己躺着只吃肉。
想到这里,他破涕为笑,举首望向山林,白茫茫一片,小白的踪迹都不见了。
他没有再回家,去找了在桥洞下蜷缩着烤火的一群流浪儿。
他们都嫌弃他胖,赶他走。为首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哥哥愿收留宝翔。
“爹妈呢?”
“死了。”
“家里还有什么?”
“没了。”
“干嘛要跟着我们?”
“我要当游侠。”
“有意思,你怎么当游侠?”
宝翔拿了块砖头说:“知道,玩命。”话音刚落,他对自己脑袋拍下去。
宝翔跟着街头孩子流浪了几天,就学会扮成瘸子乞讨。哥哥看他很有前途,顺便教会他开锁。
宝翔跟着哥哥开了好几家店铺的锁。他觉得很好玩,而且哥哥夸奖他进步神速。
他发现这个哥哥虽然从那些店铺里拿出好多玩意儿,但群里的孩子生病了,他还是两手一摊,说没钱看病。他心里开始厌恶那哥哥吝啬,但他觉得兄弟之间不该吵架,他就不吵。
哥哥再让他去开锁,他说:“我不去。我不高兴去。”
哥哥气愤,让群儿一起揍宝翔,说他好吃懒做。宝翔还是不肯去,哥哥就用五把锁锁住他。自己离开了。宝翔拿一根铁丝,没多久就开了全部锁。他不喜欢成天跟在人家后面恳求,而这当头的哥哥就这点本事,让宝翔更加瞧不起。他离开孩子们,开始单混。
杭州城大,不是说混就能混的。宝翔开始瞎混的时候,学会了新本领“舔盘子”。
凡是路边摊位,都有一大群小混混围着。干这个,需要眼明手快,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宝翔个头大,眼睛尖。他穿着日益短小的王府旧衫,粗看还像个良家孩子。所以即使摊贩赶人,也是最后才轮到赶他。宝翔流着口水,踮着脚,贴着墙根,等客人离开板凳,就“嗖”一声上去捧着盘子,伸出舌头舔个一干二净。有时候他吃太饱,就不与其他孩子抢生意。
舔盘子,也能舔出名。宝翔绰号“小胖”,几个月就在岳王庙那带舔出名气。终于被钱塘帮岳王庙某小巷的混混拉去,拜个小兄弟。宝翔在王府是个最会玩儿的孩子,比一般平民破落户孩子能来事多。又没几个月,就受到小巷大混混的赏识,担负起一些下等差事。
宝翔吹气球,卖瓜子,每日妓院里走个几遭。他看大人跟着姐儿们斗嘴说笑,也跟着学几句,烟花女们笑着捏他腮帮。他没花钱就拿来头油,茉莉花,穿着大混混们不要的衣服,裤脚拖在地上。老鸨乌龟们见他年纪小,手脚快,胖乎乎的可爱,都喜欢。
他闲着,大混混叫他拿着一把写着姐儿们名字的花纸头,走到体面的酒楼下去问人家:“老爷,要听曲吗?”
有的老爷矜持,先要姐姐们去酒楼见面。宝翔就飞跑着来喊姐姐,老鸨总给他两三个铜板。
有的老爷随和,直接上姐姐们家里去坐坐。宝翔就跟着轿子,或是领路。
他蹲在红灯笼下,听乌龟叔叔们说风流笑话,半瞌睡了,才有人出来丢给他一点碎银子。
他打哈欠,就躺在门洞里的板凳上,熬上一晚。
门洞漏雨,雨点打在他鼻子上。他梦到唐王,张开眼半晌,翻个身再睡。
十一岁那年冬天,又是大雪。他想起了小白,想起了家。
他回到家。愕然发现门口有些冻成冰的小动物尸体。他细看,数量不少。
难道是小白来看他了?送他的礼物?可他早就不住这里了。
他大声叫了几声“小白”。山谷之间,有虎啸一声。
他拼命朝山里跑去,雪中不见小白,却听见金铃叮当。他站到高处,辨别声音。发现松树之下,有黑白相间条纹。他滑下山麓,真是小白。他惊喜交加,想到抱住小白。
一张网从天而降。有人蜂拥而上。正是黄昏,宝翔瞧不清,他怒吼一声,抽出匕首切开罗网。
有人说“老大,那是个孩子。老虎正吃人。”
宝翔骂道:“去你娘的。我的老虎从不吃人!”
火炬下,有个瘦小如猿猴,戴着绿帽子的老家伙蹦了上来。他脸黄而圆胖,像只枇杷.
“老大……”
老家伙一摆手,宝翔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
他说:“兄弟是钱塘帮的,我们山大爷才是江南第一号老大。你是哪里的老大?”
老家伙嘿嘿一笑:“你是钱塘帮的?人与老虎怎能为伍?”
宝翔钻出罗网,抖落雪花:“我乐意。”
老家伙不怒反笑,对左右说:“这小孩长得很像我。”
宝翔想自己可比他气派多了,正要反驳,有人道:“既然是钱塘帮的人,见山大爷还不跪?”
老家伙就是山九?他常听人说起他如何威严,可真人哪里像?
他昂首:“你是不是假冒的?我呢,先跟老虎当兄弟,再加入钱塘帮。义气第一,要我下跪,除非先把我老虎放了。”
老家伙又一笑:“嘿嘿,货真价实,我是山九。你们看这孩子,是不是很像我?”
宝翔以为大家都会凭良心说话。可人人附和,都说天上掉下来一个小山九。
从这天起,宝翔成为山白。他从流浪小王子,成了钱塘帮山大王子。
山九住在西湖边,家里挂满了镜子。那些镜子都是昏镜,没有一面照的清楚。
每天阿白起床,山九就笑着看镜子说:“我们不愧为父子,像啊,像啊。”
他因为希冀二人更像父子,就让山白跟他学功夫。
山白从前也遇到几个大混混点拨,有几下三脚猫功夫。
山九说:“你想学什么功夫呢?”
宝翔哈哈道:“我要先学省力的。”
最省力的功夫,就是“轻功”。他跟山九学会了粗浅轻功,便开始跟着段大娘学“基本功”。
段大娘是钱塘帮大嫂,是个寡妇,面方口阔,身量比男人还粗大。眼睛一瞪要骂人,笑起来震天响。可让她笑骂几句,是钱塘帮所有后生们的荣耀。
她教山白推一辆粪车,每日要绕山十七八个弯。若洒了一点,她就要骂到天黑。
阿白垂头丧气吃饭,山九听她远远在骂,总笑着说:“女人漂亮,脾气总归大些。从前段老大活着的时候……”
阿白望了眼墙上的昏镜,什么都懒的说了。
过了大半年,阿白推粪车不再洒。段大娘就找了不少师傅教他学习。
奇怪的是,师傅们都说:只练习过推粪车的山白,基本功特别扎实。
阿白想:段大娘的粪车,一定是神奇的。这时他开始熟捻钱塘帮重要人物。
他们告诉他,段大娘喜欢他喜欢得了不得,常说他是个能做大帮派的孩子。谁质疑这孩子的能力,她跟谁就急。可是阿白真面对她,她又板脸,开口闭口骂他。
“漂亮女人,脾气总归大些。”阿白对着昏镜重复,他觉得看不清才是幸福。
“臭小子!死在这里睡觉!”段大娘又骂他了,还拉着他耳朵。
“大白,快醒醒,我爹来了,还有大娘!”有根芦苇花拂他鼻腔。
阿白喷嚏一声,坐起来。
船上好大一群人,他笑了笑,拉拉谭香的手,对段大娘说:“大娘,这是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