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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谁像您尽会攀高枝找肥差呢?”
他和谭香交换了眼色,各奔东西。
小梅子伴着谭香,轻轻巧巧笑:“娘子,上次你进宫,说是蔡阁老内人,从小认识,我还不信呢。这回我看你俩,倒真信了,你和他好像是有点什么事……怪不得你相公和你一路当红!”
谭香满头汗,遇到冷风吹,打个喷嚏:“呸,公公你胡说,当心口里长疮!蔡某人和我乃是天上与人间,能有啥意思啊?”
小梅子撇嘴:“唉,我不过说说,娘子还能少根毫毛了?天上人间,其实并不远,要不怎会有牛郎织女?不过,娘子你头上大概有颗扫把星,上回你进宫,烧大火。这回你进宫,得,大地震了!”
“地震?这是蔡述所说的军国大事?你怎么知道?”
小梅子卖弄:“我是干什么长大的?方才我在内阁就听见了,陕甘地震,西边死了不知几多人,塌了百万屋呢。娘子与我相识,少不了有□□消息。”
谭香啧啧想,灾民真够凄惨……本朝地大,灾难也多。自己从前在六合,年年都见灾民乞讨……要当好父母官,太不容易!
不过,我已有了柳兄弟?要你这个奸梅子做甚?
她两次出入龙潭,侥幸得全,已懂宫里水太深,现在开始,对人人事事都马虎不得,便作笑容道:“是,今后请公公照顾我。我这人最知恩图报,不会赖一点人情帐的。”
小梅子一笑:“好,你前面三尺雪里,埋了块石头。小心脚下!”
谭香拍巴掌:“乖乖!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
谭香转了个身:“那请问这里离我相公所在的工棚有多少步呢?”
小梅子“啊”了一声,被问住了。
谭香杏眼闪烁:“不如我们数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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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韧最近有点心神不宁。
关于沈明的秘密,毫无进展。而他最关心的,还是眼前的事。天寒地冻,大料不足,工期眼看着赶不上。哪怕现在内阁检视网开一面,明年春天的例行年报不可能过关。他本来预料沈明会给他将近一半的木料,但过了个把月,连三分之一都不到。苏韧知道,对沈明这种心如铁石的巨贾,怎么求都不会有效果。而且,官场上人对“商”总是要端几分架子。不然,会被视作人格低下,今后在官僚圈子里受到歧视……
他已丢了木拐杖,换了根竹杖支撑。气温骤降,不少工匠依然要袒胸露臂。苏韧便也不裹毛皮不穿披风,只套大一号的棉袍官服。他在南方长大,不耐北方严寒,可想到手头正捧着金饭碗,浑身都是劲儿。一天到晚,他带着竹杖,不停在工地各处走动。大伙看头儿如此辛勤,自然不好意思躲寒风,都要找点事情做做。其实,苏韧是怕久坐血流不畅,再生冻疮。
他自费买了不少生姜,藏在监工棚里,再到集市去批了几麻袋便宜的红糖。这倒不光给自己防风寒,逮着机会,他非给工匠兵士同僚们冲姜茶喝。人家先暖了身,再看他那笑脸,又暖了心。所以即便外头传说纷纭,工地上始终上下齐心。
今天难得苏韧想给自己单独泡次茶,偏偏发现老婆亲临,正坐在工棚里。
苏韧不及张口,谭香已扑入他怀中,凉呼呼手掌挂着他的脖子。
苏韧端详她的脸,只是半大孩子,杏眼里雾蒙蒙的。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故意玩笑道:“哟,香榧子好不容易来一回,怎这样脸色?是不是被宫里恶狗追了?怕什么,相公替你出气去!”
谭香猛摇头:“大半日不见你,怪想的。”
她手磨蹭苏韧耳朵,长舒口气。苏韧搂着她,竹杖斜伸,把工棚帘子挑下来。
他为老婆泡碗姜茶。谭香捂着碗:“阿墨,我去见万岁了,因此才能来这里弯一回。我早就想看看你怎么做事。刚才,我远远瞧着你,纳闷你为啥老是高高兴兴的。世上哪来那么多顺心?”
苏韧真心答:“有份差事养家糊口,还不值得开心?凡有差事的人,切忌在家外头摆脸色,必须要高高兴兴。再说,领头的喜怒哀乐,影响全员心情。我纵然是手下只有一个兵的小头目,也一定要显得高兴。惟有如此,才让人肯心甘情愿跟我做事。”
谭香眼珠转:“怪不得皇上蚌壳他们很少变脸,原来这就叫皇帝腔,官腔!可他们那种人要变了脸,连天也要变了!”
“万岁见你什么事?”
谭香无论如何都死守皇帝发病那一折,只咬着苏韧耳朵,说了自己被提名当宝宝保姆云云。苏韧追问:“啊?你怎么答?”
“我说考虑考虑。阿墨,你愿意我以后进宫去陪宝宝么?”她盯着苏韧。
苏韧不假思索:“我不愿意。我俩在一起,酸甜苦辣都好有个照应。宫里的人心和蜘蛛网似的,你要进去,我到天涯海角都不能安心。你拖着最好,实在不行就托病……这样的差事,自然有人走后门要做。上面哪怕当时觉得你不识抬举,不久便会把你忘了。看来,万岁是定了以后要立宝宝呢!”
“是啊,不立亲身儿子,还能立谁?”谭香说。
苏韧暗想:果然,皇帝是位好木匠。木匠要因材制宜,更须知朽木不可雕。在继承人问题上,皇帝感情无法左右一切。沈凝作为沈明之子,已世人皆知。他的性情,又已清高不合群,如果硬要把他迎回宫中,入继大统,势必引起朝野上下的滔天舆论,动摇皇家正统的根基。无论沈明能编出何等离奇的故事,让皇帝相信沈凝是自己失散的孩子,沈凝注定就是个臣子。现在,皇帝提拔他当状元,点名他当皇帝师傅,那金光灿烂的履历,都是为他将来入阁为辅臣做准备吧?一个儿子登基,一个儿子辅佐,皇帝的算盘精明的很。只不过到那时,蔡述哪肯拱手让出宰相宝座呢?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哎,人家的血脉里都闪着金光,而自己呢,横竖耐心地爬升……
谭香把西边大地震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丈夫。
苏韧惊诧,旋即想到:地震过后哀鸿遍野,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急需木材建造屋子。清流必定会上书,请求朝廷下拨救灾款项,同时暂停新宫营造。如皇帝下令暂停施工,等于给他找到了借口。倘若皇帝一意孤行,那么自己设法完工,就更令上面另眼相看,知道他才是尽忠职守而不多话的可用之“官”。
他把碗拿过来,自己喝一口,说:“阿香你了不得,竟然比我们这些人知道还要快。其实男人走动内外都太显眼,而你们女人裙带网倒不引人注目,洒得开。以后,相公我在官场上行走,少不了要你替我张罗招待,打探消息。”
谭香拍了拍他手:“我能帮你则帮。可是,以后有重要的事,你不许瞒着我。阿墨,近来我听了不少从前人的故事,想人与人斗心机斗狠毒,逞一时快乐,却终究离开心越来越远。与其刨根问底,咱不如看开了,比一比将来谁子孙昌盛,晚年幸福。好了……我该去接苏密了,我等你回家吃饭!”
苏韧送老婆走后,回味她话中滋味,不禁苦笑。
京城的生活,虽然繁华,但有些催人老,连阿香都被逼得长大了。
雪霁后的天空泛着豆青,亮堂不少。他抽口气,继续巡场。
天刚擦黑,苏韧便出禁城。他恍恍惚惚,惦记着谭香。
一回神,马车夫喝住马,光秃秃脑袋伸进了车厢,正是老和尚圆然。
苏韧好笑:“师傅,出家人也突袭?”
圆然肃然曰:“善哉,老纳头上冻得慌,苏施主容我上车讲可否?”
他上车坐定,拖长声音问:“阿墨,你最近怎不找师傅帮你开解开解呢?”
“师傅您要写书。我这里都是俗事,总不能事事求您分担。”
圆然笑道:“自从你到香山来过节,半夜里跌死个人后,你心烦了吧?阿墨,你不跟我说,不代表师傅不知道。师傅不问你,也不说明我不会帮你。”
苏韧愣了愣:“师傅,您要帮我什么?”
圆然说:“我知你正好奇一个人,我也好奇他许久:沈明。这几日我故意与他接近,居然谈话之中,抓住了他的要害。他既曾向我调查你的底细,怎肯善罢甘休?我早说了:无毒不丈夫。与其让他占上风,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我今晚临时住在西街太学的静思堂中,你随我去吃些素面,我再告诉你。”
苏韧双眼放光,叹圆然道行高深。若旧朝不亡国,圆然该是混世魔王大奸臣了吧?他已看穿,自己何必掩饰?听听师傅高见,说不定收获颇丰。
可如果现在随师傅去,恐怕回家要到深夜……他一转念:“师傅,阿香正等我吃饭……不如我去家里安顿好,再来与您长谈。”
圆然欣然道:“好。西街近在咫尺,老衲步行即可。”
他旋即下车,步入车流之中。苏韧心里一动,轻唤:“师傅当心!”
圆然扬扬手,大踏步去了。
苏韧准时回家,谭香欢欣自不必说,夫妇俩灯下小酌。
苏密因为偶尔去沈家,玩得累了,直睡到大人快吃完,才爬到谭香的怀里,赖皮地要苏韧喂他。
苏韧喂了他几口,苏密揉揉睡眼,说:“爹,今天我看见圆大师傅了!”
孩子们一向管圆然叫圆大师傅。
“嗯?”苏韧放下筷子:“你在沈家看到他?”
“是啊。圆大师傅要出去,我在楼上喊大师傅大师傅,喊得喉咙都痛了呀。可离得好远,大师傅没听见我。”
苏韧想:圆然果真去了沈家,谭香咕哝道:“小孩子口无遮拦!”
苏密撅嘴:“娘又骂我,还是沈家婶婶对我亲热呢,她给我吃糖,还说要给我做云锦袍子!沈家爷爷也好。他笑眯眯搂着我,问我认识不认识圆大师傅?”
苏韧夫妇顿时紧张,异口同声:“他问你?”
苏密小牙齿在烛火下亮荧荧的:“对啊。我说:我从小认识圆大师傅,爹爹是圆大师傅最喜欢的徒弟了。我还说,爹爹从前被坏人抓到牢里面,我和妈妈姐姐就躲在圆大师傅的庙里面,一直到爹爹来找我们。”
谭香“啊”了一声,抽苏密腮帮子:“谁让你说的?”
苏密大哭。童言无忌。巧合之中,他不巧说了实话。
他哪懂苏韧和圆然之间?更不会明白万万不该让沈明知道的。
谭香看眼苏韧。苏韧眼睛发直,丢下筷子:“我出去趟!”
他在路上随便雇了辆马车,前往西街。太学生来来往往,到这时街面还热闹。
苏韧怕人发现自己,遂现掏银子买了套太学生衣冠,在厕所里换好。
他很快找到了静思堂。木门虚掩,烛火未灭,炉内升火,坐垫还是热的,可圆然已不知去向。
苏韧拍脑门!他不信沈明动手那么快!
书案上不对劲。苏韧细看,发觉茶杯倒扣在摊开的书本上。
他掀开杯子,那是本《易经》。
红色茶水如同魔鬼的血渍,沾染了一行字:“阴阳不测之谓神”。
苏韧确信无疑,圆然被沈明劫持了。下一步,也许就是对付自己?
虽然苏韧至今不懂沈明对自己有何深仇大恨,但是……事已至此,只好斗狠斗心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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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毕。)
本章节注释
1,危机:潜伏的危险或者祸害。原见于三国时代吕安的与稽茂齐书“常恐风波潜骇,危机秘发”。
2,神:本章节里面出现了周易。那本书太玄,此处不宜深究。周易?系辞说:“一阴一阳之谓道……极数知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
神是指变化不测的事情。不测,则是指料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