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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却是越发难熬,虽被宁王释放,但也没少了监视的眼,两个少年自是不能自由行动,一天之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打发在客栈的走廊上。

    客栈不大,中间是天井,客房在四面,四座三层小楼由回廊连接,站在回廊上往下看去,四面住客来来往往,行动皆收眼底,清执跟着怀桢趴在木头阑干上,久久的注视着下面往来的泰半是宁王的幕僚,这才有点明白为何宁王会选择了这座客栈来给门客们居住——他的幕宾还真是不少啊——也是,这样的也要!不由转眸看旁边那一位滥竽充数者。只见怀桢削尖下巴搁在那木阑干上,竟已是半晌未动,不禁奇怪,问道:“想什么呢?”

    “别吵。”想了两天也未想出头绪的怀桢虎他一眼,又转过眼去看下面,“我在想我姐夫的计划到底是怎样……”

    一因隔墙有耳,二是估计他也还没想明白,清执也就不再问,这么多天,终于第一次主动说起了那个人:“你……你姐夫也不知怎样了。”

    怀桢转过脸来,笑道:“你放心,他应该没事——他要是有什么事,消息保证传得比风还快。”

    也是,他相信,因这两天身在这相对封闭的客栈之内,他们也照样能了解灵水不少消息:那天终于打退了乌桓的进攻,但南门之下,敌我双方的尸首都堆成了小山。兰王在亲自指挥补防时,自己也不知被敌人的□□还是羽箭给带了一下,最后硬被人给拖回了城里中楼,由青龙营副将赵胜补上了南门空缺。如此,青龙营一干兵将新仇旧恨,虽不在马上也照样杀红了眼。最后的战果是乌桓左贤王复仇不成,反又添一桩更刻骨铭心新耻。

    但也是从那一天起,灵水方向再也未传来过火炮的声响,每个人都能猜到原因:炮弹告罄。前面两天哑火,是迷惑敌人,出其不意,而现在,唬得了敌人,却瞒不了朔方军中,现在的哑声恐怕真的是弹尽而不是欺人。果然随后就听说:为了阻止敌人的攻城,城头上士兵和百姓用油瓶、稻草,甚至是棉被,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裹了硝石等物扔向敌阵,虽不如火炮,却也有一番神威。乌桓军死伤惨重,依然在城下寸步难进。

    提到这一些时,说的人和听的人面上都不自觉的流露出同样的钦佩和向往——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原是每一个军人的最高荣誉。琥珀瞳里映出一张张矛盾又憧憬的脸,不由摸摸自己胸口:原来,都一样的,还有热血。

    还听说,朔方城里这些天来,每一个人在路过城门附近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望一眼,第十一天、第十二天、第十三天,依旧没有见过一人逃回。

    一个“叛王”,居然能凝聚起这样的信念?

    怀疑和动摇的种子开始随着从那城门里吹进的风,悄悄播种进朔方的土地、军营。

    宁王这两天也不像之前的悠闲,每日只反复做同一件事,劳军,发饷;发饷,劳军,带领着火林军将领在朔方驻军营地里四处串门,一面称兄道弟,一面针砭时弊。

    有时与将领们喝酒喝多了,还不免说漏,道他两个舅舅其实死得冤枉,虽说贪是贪了些,可也都是将民脂民膏往军队里刮。在军内除了吃空额,并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况且吃空额还是为了给大伙多骗些军饷。而那兰王和太子,却是坑瀣一气,表面上是查处贪腐,实际上是将别人的钱给抄到自己的荷包里。譬如这次查抄二刘府第,兰王才报上来多少财产?要是他自己没私下贪墨,他哪来的钱在灵水邀买人心?而现在查抄了他自己家产,却是点算至今都还没点完。更可恨还有那幕后黑手,别人都塌了台,剩他自己做好人,还要再“充公”了这一笔巨财。

    “这些仓鼠饮的都是边疆战士的血啊……”上头宁王红着醉眼感慨,底下一片捶桌之声。

    很快这些私下里说的话便传得街知巷闻,两个少年也听说了,却是四目一撞:来了这么多天,他这才想出来拉拢部下,抹黑他人——是来的那个人不简单!

    而更教人忧心的是,即将就要到第十四天!

    还有,最后一天啊……

    ++++++++++++++++++++++++++++++++++++++++++++++++++++++++++++++++++++++++++++++

    断云赶到京师时,正逢上一场小雪,细细密密的雪籽儿落在手里就化了,绵绵软软,飘飘摇摇的,那么一阵微风就散了,身边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掩不住的斗角飞檐,遮不住的繁华热络扑面而来,这才道:一样冰雪,却是两重世界。

    并没有回柳府,就找了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墨生急忙出去打探消息,打听回来的均无意外:王府被封,守卫森严,除了个把仆妇出入买菜运柴维持基本生计,严禁人出入;六部九卿都在为着这桩泼天大案忙得团团转,证据凑了不少,但因首犯不在京师,又没有官印,怎样也过不了堂,而以成倬为首的几个老御史又死脑筋,不走这套程序,便坚决不肯让定罪,再加上宫里也没说话,便只好拖着;而朝廷内,宫里消息闭塞,无人能探知帝君打算,而天坛那头越发热闹,已俨然一囫囵朝廷。

    两人想了想,最后同时想到一个人:紫菀!

    那样的重重把守,以墨生的武功也只能做到往趁紫菀走出房时,往她顶上投个张绘了图的纸团,便飞身而去。

    二人在客栈里热锅蚂蚁似的的等了一天才看见那抹紫影,一见到他俩,这最近饱经风霜的大丫鬟忍不住就红了眼眶,但见二人易容伪装的模样,仍强压住了,走上前来,唤道:“表姨,表姨父,你们怎来了?”

    “你姨身体不好,想上京来寻寻有没有什么好大夫……”扮成老翁的墨景纯说着,将她迎进门来,“你可有什么熟识的?”

    三人相对,说了好一会儿“表姨”“老家”之类,终于见墨生点了点头:“走了。”

    “王妃!”紫菀说着便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断云忙拉起她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说说,府里怎样?”

    紫菀抬起头,见那熟悉的淡静水眸已有了不熟悉的坚毅果敢,忙擦了泪,回答:“府里都还好,前头王爷办公的地方都被查封了,后府只是荷苑、桂苑被抄,大伙儿现都挤在梅苑里——倒也不算挤——”她冷笑了一下,“有几个能耐的不知通了什么门路,早已经跑了,剩下就是沈妃还在,现在太妃身子越来越不好,多亏还有她主持大局……”

    却被墨景纯冷哼一声打断了:“太妃?是大将军王妃吧!”

    “墨公子,不明情况就少下判断!”紫菀瞪他一眼,竟还记得当年他不明就里就去调拨的仇,红唇银牙,一笑起来干干脆脆,言道,“太妃永远是我们的太妃!”

    却见那被瞪的一点都不恼,居然又惊又喜的跟着断云一起急忙问道:“怎么?”

    紫菀看向断云,想起那天情形,眸里不禁浮起水光:“那天,那些人来抄家,先抄了九思堂,据说抄出了不少‘铁证’,便气势汹汹的来到后头,别的地方不去,直扑向兰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时候府里都乱了,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是太妃站了出来——其实自王爷走后,太妃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年冬天都犯的咳喘,今年犹重,约莫也是一直为前线担忧的缘故。她那天本来卧病在床,先头任他们在前头翻,她也没言语,后来听说他们来了后面,就立刻起身,令集合了所有能见到的王府人,不管亲卫小厮,还是丫鬟仆妇,抢在他们之前到了兰苑。那些人来了,说要查抄,太妃便站在兰苑门口对他们说:谁要敢进这里,便从她身上踩过去。我们从未见太妃那样凶过,眼睛里像含着利剑一样。那些人先被唬住了,随即又缓过劲来说是奉了上谕搜集兰王谋反的罪证,若有人阻挠,罪同包庇。太妃便说,她又非兰王生母,谁谁谋反她管不着,只是因住所在此,才不得不住在这里。她脚下站的地方,不仅是兰王府的地界,更是大将军王的旧居。要是有人不敬,她便闹到皇上面前,要圣上来评理。那些人就害怕了,兼之又已拿到了所谓‘罪证’,便悻悻的退却了,临走时,为泄愤,便抄了桂荷两苑。王妃,您和王爷原来的那些书,大概……都撕烂了……”

    却见断云摇头,拉着她手,笑了笑:“没关系,就是全毁了也没关系,只要,还有那个家在。”仍是往昔的旷达,却又多了几分不言弃不言败。

    紫菀只觉这么多天来的殚精竭虑终于找到了依托,握住她手,往日精明强干的人竟又红了眼圈:“早说王爷就该只宠王妃你一个。”

    断云笑笑,拍拍她手,想到了什么,便问:“那些查抄出来的证据,你可知道?”

    紫菀为难,摇摇头:“都被抄走了,说是给冯老将军他们的书信,里头内容都是对圣上怨恨……”

    于这一点,其实断云一直就不懂:“恨皇上什么?”

    紫菀垂了眸:“恨皇上当年逼死了君大人。”

    此恨却如春草,渐行渐远仍生,她和墨生听了都是默然:无怪乎说是铁证,天下有那么多人相信。怕是连那人自己也未必能辨明在这件事上,到底这么多年是埋了怎样的心。

    墨景纯便道:“这事我再去打听,拿了‘证据’的人总知道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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