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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连珠!

    孑利只及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此时他已根本来不及躲闪——这一箭的时机把握得太过精准,正正巧在他抽刀而出排众上前之际。因听他喝令,身前护卫的甲兵不由都回眸相视,或避或让,竟然谁都没将注意放在那似已注定束手就擒的人身上——而就恰在此时,一箭飞来,携风裹电,恰恰好百步穿杨!

    这是人计算好了的距离,一步步进行的计划——突进、破军,不惜以身作饵,连同方才那一箭,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幌子,一再的迷惑再迷惑,这才是致命杀招到来——羽箭破空而至,孑利已能听见尖锐的箭啸撕裂长风的声音,仿佛死神挥动羽翼。那一瞬,他几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他被人重重的扑倒在地——是护旗的勇士在他身后看得分明,不顾一切飞身救主。熊一样的身体压在他背上,可他竟仍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一道银光穿越过空气,激起凄厉的嘶鸣。终于,“铮”的一声中,那落空的一箭终于失了劲力,钉在了他身后的旗杆之上,箭尾竟仍微微颤动,提醒着刚与死亡的擦肩而过。

    之惟!乌桓太子两眼血红,还未从地上爬起,就急着要发号施令复仇。却在这时,看见射失了箭的人懊恼之色转瞬即逝,修眉一扬,竟似又是一笑,他心头一凛。

    “快——”身后汉人军师也似意识到了什么,提醒的话还未及说全,便见又一道电光不知从何处破空飞来——

    这才是真正的双连珠!

    所有的进攻,乃至兰王亲手所射的两箭统统都是烟雾,都只为现在这一记必杀的后招——一箭如流星,笔直向八阵之中中军之中那九旌大旗飞来,只听“咔”的一声,旗杆不能再承受第二次箭创,登时折断,醒目的金色九旌大旗飘飘摇摇的坠了下来。

    这却还不是最可怕的,只听乱军之中突然传来声声高喊:“太子中箭死啦——”

    用的竟是乌桓语!

    饶是近在孑利身侧的乌桓士兵也忍不住朝他方向瞥来,更何况那些看不见这边状况的其他八阵中的兵将!因阵型分割,乱军之中一时真伪难辨,疑心一生,斗志立减。顿时间,乌桓军心立涣,战阵立散。

    这才全然想通兰王计策:欺近亲射,成与不成都能诱开护旗勇士,掩护必须成功的这一箭——以藏于乱军之中的冷箭折敌方帅旗,让多能说两句乌桓语的胡人兵卒同时散布敌帅身死的谣言,乱对方军心以摧毁敌阵,从而让青龙营得以趁乱突围。

    狡猾歹毒的南蛮子!孑利不由在心里啐道,一骨碌爬起身来。

    只见百步之外,那设谋之人大约从马上摔下时的确受伤不轻,又兼方才一箭耗尽了全力,竟仍未能从地上爬起,只能半跪着一手以角弓,一手抽出贴身佩剑,勉力阻挡蜂拥来敌。而轩龙最后一个三角锥中,胡族亲兵就在他几步之外,也已下了战马步战,几乎伸出手臂挥出长刀就能够着他,却被数倍于他的乌桓兵士死死围困。

    被重重叠叠的乌桓兵卒踩踏起来、枪尖刀锋裹带起来,一层层雪粉被激扬得很高很高,不知已染了多少鲜血而呈现出一种浅淡的粉红,弥漫如一蓬血雾。那一刻,乌桓太子看见风扬起,如造化之手拨开那血火尘沙,那人黑发飞扬,遮不住唇角一抹清傲的微笑,隔着雪尘,映在眼中似乎亦是粉色,如不知何时,天边透露出来的一线血色晨曦。

    乌桓太子忽然感觉身上的甲胄变薄了,幽微寒意,直透衣底。

    直到很多年以后,北方蛮族的共主已跃马扬鞭驰骋于属于他的整个草原,却仍能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所以,白发苍苍的北国大帝硬抓着鞍前孙儿的小手替他拉开了犹豫的弓弦。一支利箭穿透猎物的心脏,将那只毛色纯美的雪狐死死钉在地上。望着惊愕的孩子,他只说了一句:“对付狐狸,记住一见就要立刻杀死,否则稍一迟疑,就会让你后悔一辈子!”说这话的时候,很多人看见老年国主的眼眸又投向了瀚海那端:无形的长城横亘于南北之间,更横亘于他霸气纵横却终壮志未酬的一生——那里,是他再也未能染指的南方。

    这是北朝史书上记载的那深沉冷漠的帝王为数不多的闲话之一。

    那一次,也是后来对峙半生的对手之间最近切也仅唯一一次的见面,此时,自然还无人能知晓,靖平十六年的乌桓太子细长的双眼此刻目眦俱裂,如刚淬好的利剑甫自炉中拿出,铁水四溅,他听到自己野兽一样的吼叫出来——

    而就在同时,他听到身边那个一直浅笑晏晏,一脸看戏神色的汉人军师也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

    “杀了他!”

    “铿”的一声,角弓断裂,在凛冽刀风之下,它脆弱得有如一茎蒲苇,而右手中长剑上格挡的力量也已压到了极致,左手角弓一断,更再无防御凭借,之惟只觉强大的力道从右半边身体急灌向左侧,整个人的骨骼都快要被压碎。锐利的腥风中,他清楚的感觉到,何为心在下沉。

    从未这般接近过死亡,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多少年后回忆起来,却还是那一瞬的感觉:他看见身前敌人的刀光如满月,而远方天地,已然露出微熹澄明。

    这样死,也不算是很糟。他听见低低的,似乎是自己心里的声音。

    一道黑影却如山岳般遮挡在了他眼前,之惟被那影子重重的扑倒在地,眼前金星直冒,一瞬间什么也看不清,耳力却甚明晰,他听见金石作响,那是兵器敲击甲胄;裂帛之响,那是兵器刺入人体;还有人爆发出的嘶吼,那是挣命的呼喊——

    “王爷——”扑在他身上的胡族青年将手里旗杆用尽全力□□了土里。

    “六浑,你放开我,快放开!”之惟省过神来,想推开他。

    “不!”呼六浑一手死攥着旗杆,一手死环住他肩,任敌人刀砍斧劈而绝不撒手,“王爷,我是你的后背!”

    之惟整个人都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有热泪能夺眶而出,这些无用的液体,如同无能的自己,只能徒劳的使力,可胡族小子自身,还有敌人的刀剑却都将这具躯体死死的扣向他。他推不开,搬不动,双手都已被粘稠的热流沾满,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甚至看不清拿身体作他盾牌的人此刻面上的表情,只看见一片刺目的亮白,像是一条河流,那头,是否通向忘川?

    正在这时,他听见耳边有声音道:“王爷,活下去……”

    怎么还能活下去呢?他不禁嘴角一牵,眼前的白光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近切。

    活下去,活下去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却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潺潺的水流,冰雪消融在里面,雨水滴落在里面,风葬在里面,土沉在里面,世间一切都仿佛是这样一场一去不还,却也还有那些淼茫的剪影,逆水而行的翩然,那是花儿开在上面,月亮映在上面,小舟行在上面,人歌唱在上面,唱道:莲叶何田田……

    原来舍不得啊,那一片温软南国;

    原来舍不得啊,那云水间的容颜……

    云——

    云——

    云——

    他闭上眼,又蓦然睁开,手中已握住了丢在一边的长剑。“六浑?”再次呼唤,却已没有人回答,咬了咬牙,一使劲,他终于能推开身上覆盖。

    “啊——”周围的乌桓兵居然都抽气后退了一步,因见那南朝亲王竟抱着那血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而他自己也快成了个血人。

    之惟一手抱着浑身是血的呼六浑,一手横剑在胸,冷冷抬眸,环顾身前,整个人都似一柄染血的宝剑。

    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过了会儿,所有人又都反应过来,朔北的豺狼又发出了嚎叫,挥舞着马刀扑来,像一片黑色的浪潮。

    巨浪却忽然被一道闪电截断,一队甲色不明的骑兵不知从何方冒出,疾速插入这滔滔洪流,马上骑兵皆持长斧,乌桓步兵没有防备之下,被像砍瓜切菜似的砍倒一片。只见当先是一辆战车,拉车的乃是匹神骏黑马,长长马鬃飘拂如黑色战旗,狮子一般怒吼着狂奔,车上黑衣骑士也不着甲,但并不妨碍他即使轻裘缓带的凝立于车内,也仍是一代战将军王,只用单手便将一柄长戟使得虎虎生风,所到之处,敌皆披靡,竟是单枪匹马便压下了那怒海巨浪!

    莫说乌桓兵都惊得肝胆俱裂,便是之惟也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晌方才叫出声:“父王……”

    “儿子!”黑衣人透出一笑,一笑间尘埃尽扫,风华刺目。长戟一扫,寒光竟能聚拢不散而成一道铁青色的弧线,像一轮完满的圆月,他整个人如一缕黑色的长风,微笑在月光之上——这只能是那传说中的轩龙战神,更是人十三年未见却似从不曾老去的父王——大将军王昊!

    “这就是轩龙战神?!”孑利一愣怔后,随即发令,“拦住他!”

    他身后的汉人军师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乌桓军不知利害,立即又依令蜂拥上来。

    大将军王却全然不将敌人放在眼里,看着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微微一笑,仿佛还是十多年前庭院里的嬉耍,将手里长戟伸向孩子的腰带,使力一挑,道:“过来!”却不料手里重量大大超过了想象,不由凝眉,大喝:“之惟,放手!”

    原来之惟竟还抱着那胡人小子,不肯放开。

    “傻小子,来不及了,快松手!他已经死了!”他急道,一边催马靠近,一边吼道,“我现在就一只手,拽不动你们两个人!”

    听到这话,之惟眸光闪了闪,低下头去。以为他是要松手,却见他竟解下了腰带栓在了怀里的“尸体”上。

    他的长戟也就落了空,正要再喝,却见之惟抬了眼,又喊了一声:“父王……”

    战神居然颤了一下,眼前墨玉样的眸子像一面镜子,那么多的回忆在这一瞬纷至沓来不能抵抗,想忘不能忘的那一线流光,兰芳氤氲里,第一次有个孩子仰起脸,看着他们两个人,叫他一声“父王”。

    “你个傻小子啊!”不由又笑骂一声,却还是收回了长戟,挑倒左右一圈意欲阻挡的敌人,他驾马车飞驰了过去,举戟扫开围拢上来的敌军,喊道,“快上来!”

    乌驹随他征战多年,早通人性,连忙放慢了脚步。之惟瞅得空档,扒住车板,用尽全力爬上车来,也不及松口气,忙缩紧手中腰带,大将军王杀敌中略略得空,长戟一挑,终于帮他将胡人小子也搬上了车来。

    自此,再不停留,大将军王打了个响哨,长戟横扫千军,拨开挡路障碍,身后他带来的骑兵也跟着他向阵外杀去。

    之惟这才跌坐在车内,四肢百骸无一不是要断裂一般的疼痛,眼前天旋地转,最后一线意识消失之前,他记得自己俯下身去,对车里那已一动不动的血人说了句:“活下去……我也是你的后背……”随即,这个世界的所有血火杀伐都似不再与他有关,他听见有人低声说:“儿子,你已经尽力了。”然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梦里,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死亡,只有摇晃的,似乎一叶轻舟,载他飘远,远离这腥风血雨的尘世,真想,再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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