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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这么简短又生硬地笑。
神甫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可说。
冉阿让想,也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德纳第那帮人已经拿走了他的钱不是么?六十万法郎,这就是目的了。钱拿够了,自然,我也没什么别的用处,珂赛特更加没有。
于是他们害怕事情闹大,把我和珂赛特装在马车上打发走了。对,就是这样,可是,车夫怎么就会直接把我送到戈尔博老屋呢?对了,是艾潘妮给了车夫地址。她,她,想到她,他还是忍不住胸中热血翻涌,同时喉咙里感到酸涩,眼前一阵晕眩。她,至少还记得让人家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任凭车夫把我这个废人拉到荒郊野岭扔掉,还算念及情分。
可是,她就那么看着我人事不省,血肉模糊地给拉走了,也许甚至我会死在半路,她大概没有什么担心,冉阿让同时含着疼痛,讽刺和无限的宽容想,她就这么把我打发走了,扔到马车上,她就回家去了,六十万法郎,她大概也是欢喜的。那没什么,她为什么不早说,六十万法郎而已,他给她就是了。
他这么想,人有时会这样,偏激而糊涂,头脑里充满了被伤害之后的妄自菲薄和自怨自艾,不能真正清醒地思考问题。
艾潘妮的离开,不只是“离开”,确切地说是冉阿让误认为的欺骗和背叛,在他的生命里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疼痛的洞,黑暗,冰冷,血肉淋漓。但是,幸运的是,很快就有人来填补这个洞,对冉阿让交代了这座老屋的一些其他情况,神甫先生便离开了。
这空荡,陈旧,遗有淡淡霉变气味儿的屋子里转眼只剩下了冉阿让和另外一个更小的小姑娘。她像葡萄的藤蔓,遇到谁就攀附谁。这小珂赛特,瘦嶙嶙,一脸菜色,可怜巴巴地躲在冉阿让的身后,她站起来,仿佛也没用木床高。
在这冰冷的巴黎最阴森的一角,痛彻心扉,一无所有的在逃死囚和这个孤苦伶仃,受尽凌虐的小孩子,他们很快彼此相伴。冉阿让把小珂赛特抱起来,放在自己身边。这小姑娘的一切,眼睛,小手儿,双腿,微笑,哭泣,所有的神态,动作无不引发冉阿让对艾潘妮的回忆和思念。当一个人失去了某样东西以后,对他最残忍地便是把一件相似的东西放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提示他,永远不断地揭开他尚未开始愈合的伤疤。
在他们最开始相处的时光里,当冉阿让还无法从艾潘妮留下的伤痛中苏醒过来。小珂赛特才是主人,冉阿让的心,他的全副精神都是她的牵线木偶。她一哭,一笑,撅撅小嘴儿,皱皱眉头,靠在他肩上撒娇,躺在他腿上睡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和举止都因为与艾潘妮相似而牵动冉阿让心痛如锥。
不过,这没有什么,什么都会过去,一切都可以被时间治愈,在阴森荒凉的戈尔博老屋里,在痛苦之外,珂赛特带给冉阿让不同于艾潘妮的温暖。她更乖巧可人,懂事得几乎会把这逃亡的死囚犯感动得忍不住流泪。一个,终究会代替另一个,虽然她们如此不同,虽然艾潘妮永远不会真正地在冉阿让心中磨灭。
他会用纸壳折一个小狗儿给珂赛特玩儿。
他对她说:“珂赛特,你看,这是麦子味儿的小猪儿。”
但是有一个问题使冉阿让很焦急——珂赛特忽然不会讲话了。他明明记得在檬非郿的林子里他刚碰见她的时候,她是会说话的,什么都会说。而且,虽然长得小,她确实有八岁多了。但是,自从他们到了巴黎,自从神甫先生把她从来自蒙特伊的那辆那车上抱下来,她确实一个词也没有说过,只是张着惊恐地眼睛防备地盯视着周围的一切。即便在冉阿让的照顾和呵护下,小姑娘终于不再那么害怕了,但她始终不会说话。
冉阿让不能不疑心,在自己被用酒瓶子打晕,人事不省的时候,德纳第那帮混蛋是不是对可怜的小珂赛特做了什么坏事,使她变成哑巴。他在心里推测这些的时候,双手恶狠狠地攥成铁拳。同时,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因此而迁怒于艾潘妮,尤其是从前艾潘妮身上的顽劣,蛮横,无礼,粗暴这时候一下子不了遏制地涌现出来,拼命地把冉阿让的心往下拽,拽。每当看到珂赛特身上的不幸,他对艾潘妮的憎恨便无端地更深了一分。他自己毫无察觉,他正陷入一种不知不觉的可怕偏见里。他头脑中那一段空白,他永远填补不上,但是无论他如何想象,却怎么也无法真正接近真相。
有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人家都说受到严重惊吓的孩子会有失语的可能。
珂赛特一定是在那天吓坏了。
他这么想,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珂赛特吓坏了。
冉阿让开始自己的新生,带着唯一的至宝。而那个被他抛在记忆深处的人,也会在疼痛中长大。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冉阿让想不通。
有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打开神甫先生给他带来的小提箱,里面除了一对银烛台居然还有一包钱,同样的用牛皮纸装好,他数了数,确实是六十万。他们怎么可能不把这钱拿走呢?
他想了几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又过了一阵,他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另外的六十万。对,是神甫先生看到他境遇凄凉偷偷给他留下的。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