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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殿。
今日太后娘娘设宴,重臣皇亲均至,依次以尊卑而上下入席。琳琅满目的杯盘酒盏,上佳的乐姬在纱幔后徐徐然弹奏,舞姬身姿妙曼,举止投足,一颦一笑,尽显柔美。
太后娘娘嘱咐人去请端和郡主,却终归半晌不见人来。
太后娘娘神色高贵端庄,看不出丝毫异样,然而窦南筝的眼风轻轻扫过太后一旁的空座,眼眸里,竟是几分复杂的神色。
那个孩子。
场面表面祥和,然而细看便可知,众人神色中莫不惴惴谨慎。
如今马家仅有的嫡子被牵连进太后侄子窦栈暗杀的事件里,依照窦家人以往的行事风格,是断断不会手软的,然而马氏一族虽说势力与窦家无法抗衡,其素日里党羽却也是不少,这一下来,竟然闹得满朝高官低阶都是不安。
而以千乘王刘伉为首的那一群皇亲,更是早已对窦家不满。素日里无论窦家明里暗里做什么,他们总归是要暗下使绊子,更何况今日里这一遭遭的明目张胆迫害重臣子弟的行径。
刘伉多喝了几杯酒,余光扫过台上的太后娘娘,陡然斟满一杯,站起,说:“儿臣敬母后,敬陛下。”然后一饮而尽。
太后娘娘微笑着,细啜一口,而刘肇则是以茶代酒。
太后娘娘往日里总是不肯陛下多饮酒,总是说酒是伤身迷智之物,而陛下乃大汉天子,理应时时刻刻敛容肃貌才是。
“臣这酒喝得多了,总觉得,要说出什么胡话来.。”刘伉面色露出些许狰狞,咬着牙,眼眸瞥过席位甚至高于自己的窦宪的席上,“陛下,生杀刑罚,本是利索应当,可是,臣不明,这国法家纲,怎的就是应人而异。”
这话,虽说没有指名道姓,却已经是露骨的很了。
若说马公子身为卫尉,因窦栈之死有失职之罪,那么身为执金吾的窦景,为何又不算是失职呢?
而二者一人落狱生死未知,一人却高枕无忧富贵永享。
“既知是胡话,又何必多说。”窦笃才刚刚丧子,心中愤懑不已,皇帝陛下似乎对处死马公子的事情颇有几分迟疑,太后又不硬语相逼,此时,也正为亲儿之死而郁结着,一开口,语气便不善。
“窦笃大人好大的架子,臣乃上问陛下,不知你为何作答?”刘伉酒杯一放,字字珠玑地反问。
窦笃噎了一下,蹙眉道:“刘伉,你别依仗着你是先帝长子,便要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窦南筝微微蹙眉,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果然,刘伉脸色猛然一变,眼睛微微眯起,尔后猛然睁开,霍然站起,说道:“是,本王是先帝长子,是先帝亲封的千乘王,是大汉朝堂堂的王爷,说几句正道话有何不可,轮得到你一介卑贱的下臣来藐视我皇室血脉?!”
卑贱的下臣。
坐在千乘王一旁的清河王刘庆脸色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他干咳了一句,低低地说道:“千乘王,你醉得厉害了。窦笃大人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单纯的下臣呢,按辈分来说,他可还是……”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座上的人都听得清楚,窦笃的神色才刚刚缓和一点,刘伉却像是被踩住尾巴的野兽一般神色狂暴起来。
“可笑,当真可笑!是国戚便可如此行事,那要国法何用?!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我们食君之禄,却又是替谁分忧?!”刘伉愤然拍案而起。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呢。
虽说默默不言语,但不少的朝臣眼底,顿时黯淡了些许光芒。
太后娘娘眼眸淡淡地流转。
“千乘王疲乏已久,想来是烈酒伤身,扶下去休息休息吧。”太后娘娘轻轻说道。
千乘王却不愿离场,皱着眉头说道:“你们明明知道,若是说有错,马卫尉的错又有何大不了,为何非得置他于死地,太后娘娘,您不是最崇尚仁爱之心吗?陛下,您不是宽厚济世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坐席上与马家颇有几分交情的官员,明着不敢说话,可是眼眶却不由得有些红。
在先帝在时,马家的又何尝不是深得先帝的信任,三代人为之劳碌忧心一生,却不想,换来这样的结局。
然而就在此时,入殿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太后娘娘神色微异。
“皇姑母和表皇兄陛下,自然都是恩威并重的。”
是窦归荑。
窦归荑笑然走入殿中,在太后娘娘赞许的目光下,坐在了太后的身边:“也正因为表皇兄陛下的赏罚分明,我们窦家,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这是端和郡主,就是那位窦家宗室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对于许多品阶方低的官员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窦归荑,却见她年纪虽小,谈吐里却大方灵动。
一句皇姑母,一声表皇兄。
此女之位高,便有据可估了。
过往即便是窦南筝窦副将,那也是乖乖地称之为太后娘娘和陛下。
太后娘娘见上次她的反应,还以为这样的宴会她不会再愿意出席了。她的性子同早些年的窦甯极像,倔强而清白。
却不想,她却像是比她的父亲,更加容易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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