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蔟晚桃放得正艳,衬着绛紫深衣女郎娇媚花;她极喜紫色,深衣更多两卷,由下环绕而上,寥寥直至肩。未作巾帼髻,一束紫兰将满头乌雪俏俏而垒,半在脑后,半在额间,梅花步摇斜斜一贯,作凤髻。前翻不曾仔细看得,如今花映着人,更增色;肤若白雪却暖,眉似远山含黛,最是那点朱唇,稍薄,可又凭添更多味道。
真美!
刘浓心中暗赞,迈步迎上,朝着二人揖手道:“刘浓,见过顾小郎君,顾小娘子!”
顾淳踏前一步,拦住阿姐的视线,昂声道:“见过便见过,快快回答我阿姐之论,若答不出,趁早认输;若可答出,我们亦好早走!”
题还没见,答甚?
刘浓抬首,从顾淳的头顶穿过去,望向树下顾荟蔚,却恁不地看见她仿似正悄悄掂着脚尖,亦朝自己投目。心中好笑,暗自忍了,再度一个揖手道:“请顾小娘子示论!”
顾荟蔚见其眉间轻颤,心中稍窘,略一沉神转瞬即安,巧挪几步,斜身喝道:“阿弟,如此岂是求知之道!”再对着刘浓微微万福,淡声道:“顾荟蔚见过刘郎君,郎君上次回论我有诸多不解,恰逢踏游途经华亭,是以前来请教。”
刘浓侧身微避,笑道:“玄理皆在自然,然自然之物,若不以心作声,以言而辩,不可明矣!刘浓学识浅薄,受顾小娘子慧启多矣,就此谢过!”
言罢,长长一个揖手。此言非虚,刘浓虽承后世之所思、所想,但论儒道经玄终不及累世门阀融汇精通,顾荟蔚深谙其道每多妙言,有些甚至连杨少柳亦未曾提及,时常令刘浓击节而赞尔。
“果真?”顾荟蔚细眉飞扬,嘴角微微翘起。
刘浓淡然笑答:“自然是真,小娘子妙论,刘浓佩服之极!”
顾荟蔚微眯着眼,似在辩其所言真假,半晌,方才递过一枚锦囊,淡然说道:“这是我刚注之论,待刘郎君日后解得,可遣人再送来!”
不是现解吗?
刘浓稍觉惊奇,适才尚暗自戒备,忽地落空反倒有些惴惴;伸出手去接锦囊,不经意间手指莫名一抖,竟触到几许微凉,凉意陡现即逝;随后那幽凉缓缓撤回,叠至顾荟蔚腰间时犹在轻颤。刘浓心中颇窘,竟亦不看锦囊,慌乱将其揣入怀中,面呈涩然。
凉而不渗,如其人矣!
顾淳眼尖,撇见了这一幕,嘴巴翘得老高,心道:还说不是故意来见他的,知,知了么?哼!
尽皆不作声,气氛微妙!
少倾,顾荟蔚漫不经心的转目投向远方,待脸颊浅红褪尽,漫声道:“天时尚早,桃林亦甚美,刘郎君身为地主,不知可否带我姐弟一游?”
刘浓悄悄镇神,将尴尬拂于一旁,笑道:“桃林简陋,不过亦尚有几处可称雅致,愿请一观!”
庄外桃林甚大,两侧各有数十顷。其间又有风亭、碧潭、假山,皆为杨少柳所建,因其思念洛阳北地,是以不论亭潭、假山皆是北地风格。
行至风亭时,顾荟蔚漫眼而观,但见六角朱亭孤悬于潭,潭中游鱼往来,非是观赏鱼种,竟是条条硕长雪白鲈鱼。再细辩亭中,见得琴台,浅声问道:“刘郎君可是常于此处鸣琴、垂钓?”
刘浓摇头笑道:“阿姐时常在此操琴!那鲈鱼倒是稀奇,非是近海所产……”言即此处稍顿,这鲈鱼是杨少柳飘海带回,他早已辩过,属东瀛鲈鱼。
“哦!”
闻言,顾荟蔚未曾觉察有异,稍稍回首,正声问道:“是否就是昔日虎丘对琴之人?”
“正是!”
“唉,惜不能见尔!”
顾荟蔚声音若喃,幽幽一叹,随即恍然醒悟,转身急急向假山行去。刘浓、顾淳紧随其后,知其所言为何,她一个高门大阀女郎,岂能随意至年轻郎君庄园中;若要杨少柳出见,依其性子必不会出。而且观顾荟蔚年岁,比自己稍涨一二,怕是来年便将及笄;身为顾氏女郎,一旦及笄,提亲者将多如过江之鲫,至多一两年则会出嫁;其后若再想轻身踏游,恐是难矣!
非不可见,乃不能见矣!
登临假山,清风遥徐,顾荟蔚的纹帧丝带随风飘冉,颇显几分危意。因道狭窄,只能容一人,刘浓恐其像上次郗璇一般,悄然绕过顾淳护在其后,亦步亦趋。
吴郡妙音顾荟蔚!
其极擅清谈辩论,心思自然细密如发、既慧且敏;明眸俏然微转,刘浓的所行尽皆落入其眼中,睫毛几翻扑烁,心中浅尝略甜,驻足山颠,放眼望着身前桃林。
红一片,黯一片!
芳心悠悠,竟不知何解,趁着阿弟离得尚远,悄声喃道:“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刘郎君,人面若隐,桃花未红,又作何意?”
人面若隐,桃花未红!徒留春风……
何意?
刘浓蓦然顿住,紧皱着眉、俯逐着片片红叶飞绕,久久不可言语。再回首时,那丛大紫已慢慢的往山下飘去,紫蔻抓着裙角,浅露着青丝履。
心中怦怦乱跳!
暗暗告戒自己,不可多想,不可深思,这小女郎只是一时伤春悲秋尔。
“嘿,你走不走?”顾淳在身后叫道。
得此一打岔,刘浓心中反而镇定下来,随即哂然一笑,挥着宽袖,几个疾步追上顾荟蔚,低声唤道:“顾小娘子!”
“嗯?”
顾荟蔚身子微微一震,徐徐回过头来,眉色淡定,眸子里藏着恰到好处的疑问,可那犹自抓着裙摆的十指却陷得深深。
刘浓正色道:“何需迷伤,残红褪尽乃正景,春风拂栏燕已回!”
默而无声!风亦静!
“哼!”
不知过得多久,顾荟蔚眸子缓缓凝住,随后冷冷一哼,提着裙摆碎步急奔,显得甚是气恼!
又哼?!
刘浓彻底蒙了,木然的看着紫裙飘入桃红,他尚以为顾荟蔚是想借此辩论,其言隐含道家玄说《以无为本》、《以有为末》;是以才会如此作答,暗指庄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焉知,得来一哼!
“哼!”
身后再度传来一哼,顾淳眉毛挑得老高,大步至其身旁踏过,木屐声又重又沉。
身后尚有异!
刘浓转身看向两个女婢,那两个女婢指着他正准备哼,却不知怎地齐齐唰红了脸,至其身侧窜过,追着自家小娘子去了。
徒留一个刘浓,仿若孤零春风……
……
车队杳然远去,刘浓负手于离亭中,手指摸索着锦囊的纹路。
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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