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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着了。表是大人犯恶的,一进了院子门,大人老远的瞅了一眼,自然而然那东西就会跌在地下跌碎,不能近大人的身。这也不怪少大人拿的不好跌碎的,暗地里自有神道在少大人手里夺过来摔在地下的。真正是"邪不胜正",这话是万不得错的。”童子良听了这番恭维,方才一面吃饭,一面慢慢的说道:“神道自有的。我们老太爷从前在山西做知县,凡是出了疑难命盗案件,自己弄得没有法子想,总是去求城隍老爷帮忙。洗过澡,换过新衣服,吃的是净素,住在城隍庙里,城隍老爷就托梦给他,或是强盗,或是凶犯,依着方向去找,回回都找到的。后来老太爷升天之后,老太太还做梦,说是老太爷也做了那一县的城隍了。神道的确是有的,不可不相信。”巡捕道:“像大人这样的职分,一定有值日功曹暗中保护,城隍老爷位分小,还够不上哩。”童子良把脸一板道:“这话不是可以混说的!那年陆中堂死了,他家是南方人,都按照南方风俗办的事,当天化了多少锡箔,什么望乡台、城狱门、十八殿阎王,一齐都上了钱粮。城隍庙里自从城隍老爷起,一直到小鬼土地,一齐都有烧化。人死了,头一重先要到城隍老爷跟前挂号,任凭你中堂、尚书再大点的官都逃不过的。这话都可以混说,真正瞎胡闹了!”
一席话说完,饭亦停当,方才下来,把巴祥甫送的礼物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个翡翠搬指,很中他老人家的意,带了手上给大少爷瞧,问大少爷道:“你瞧,这搬指也不输给你丈人的那一个了?”大少爷答应了一声:“是”。童子良又看别的礼物也都过得去,便吩咐一齐收下,表已打碎,亦不追究。因此一个搬指对了他的胃口,却很替巴祥甫出力,在抚台面前替他说了许多好话,后来巴祥甫竟其如愿以偿,补授临清州缺。这是后话不题。
单说大少爷凭空得着了十二只金表,自然满心欢喜。且说他此番跟了老头子出来,人家孝敬钦差,少不得也要孝敬少大人;银子虽然也弄得不少,不过人心总无餍足之时,自然越多越好。老头子自到山东,总共收了人家若干现的,若干票子,就帐上看起来,也就不在少数。后来老头子又嫌现的累坠,于是又一概换了票子,床头上有个拜匣,一齐锁在里面。莫说别人不能经手,就是自己儿子也不准近前一步。这间屋,一步一锁,钥匙是老头子自己带着。老头子或是清晨起来,或是灯下无事,一定一天要早晚查点二次。统计在山东境内,得了十五万六千银子。少爷劝他与其自己带在身边,不如早些托票号里汇到京城,也可存庄生息。无奈老头子总觉放心不下,不以少爷之言为然。
过了些时,山东银子收齐了,便吩咐起马,九站旱道,直到清江浦换船南下。在旱道上,这个拜匣就放在轿子里面,每逢打尖住宿,等到无人之在时,依旧每日二次查点银票。十五万六千银子的银票,也有二千一张的,也有一千一张的,三百、五百也有、一百、二百也有。统算起来,共有三百几十张银票。查点一次,亦很费半天工夫。他在屋里点票,一向是一个人不准入内,就是有客来拜,也不敢同,必须等到他老人家点完了数,锁入拜匣,亲随人等方敢进见。
及至到了清江,坐的是大号南湾子船①钦差自己一只,少爷一只,随员人等一共是二十多只,一字儿排在河心。少爷因为老头子一个人在船上未免冷清,同老头子说,情愿同老人家同船,以便早晚伺侯。老头子怕儿子偷他银子,执意不肯。少爷见老头子不允,也只好遵命。南湾子船极大,房舱又多。童子良特特为为叫办差的替他做了两扇牢固的门,以便随时好锁。到了清江,漕台①请他吃饭,都是锁了舱门才去的。漕台见了面,同他说:“我这里有的是小火轮,我派两条送你到苏州,免得路了耽搁。”童子良连连作揖推辞道:“你老哥还不晓得兄弟的脾气吗?我宁可天天顶风,一天走不上三里路,我是情愿的。小火轮虽快,是洋人的东西,兄弟生平顶顶恨的是洋货,已经守了这几十年,现在要兄弟失节是万万不能的了。况且兄弟苟其贪图走的快,早由天津坐了火轮船到上海,也不到山东绕这一个大湾儿了。”漕台见他如此说法,晓得他牛性发作,也只好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