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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云遮雾绕的清幽山谷中,万花盛放,香气靡靡,一个少年却坐在桃花树下叹息不止。
他盘膝而坐,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手边的绿草,细细瞧去,他面前的一小片草地已经被他折腾秃了。
“素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素问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倏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拍着屁~股就往来人的方向狂奔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宗主是不是醒了?!”
来人是同他一向相熟的灵枢,望着素问殷切的神情,他抿嘴摇了摇头,“没有。”
素问的脸霎时垮了下去,“宗主自从被双头血王蛇吸了一魂一魄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一回已经睡了十三天了还不见醒,哎……”
灵枢也是一脸愁容,“要是宗主醒了知道阿梨姑娘已经……哎……”
说着,二人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诚然,戎言已经在床上躺了十三天了,滴水未沾,粒米未尽,能够一息尚存依然是造化神奇。他躺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很长很长,一切就如同搬到高台上演的戏一样,那么清晰。这个梦,是从他和夏梨的生母陆吾开始的。
陆吾,她说自己叫这个名字。但到底这是不是她的名字,他并不清楚。
对于自己的身世,戎言有过很多的臆想。但不管事实是如何,他都无法去证实了。而且过了少年时期之后,也因师父的故去而彻底断了这方面的心思。
在梦里,那天的大雨变得更加的滂沱了。江水如同被龙神搅浑一般,不停地往岸上送着污浊的白沫。一波又一波的强浪拍在岸边滑腻的岩石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怕下雨。
因为只要一下雨,暗无天日的船舱就会变得更加令人作呕。
那天的雨尤为大。船晃得几乎就像下一刻就会被掀翻,沉尸江底。
充斥着腐臭味的船舱里时不时传来啜泣声,即使在甲板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时候,他还是能轻易地分辨出那些卑微的啜泣声。
他抱紧自己,往角落挪了挪,脚上的镣铐发出叮铃的声响。
如果不是这东西磨破了脚踝,腐烂得有些发疼的话,这声音在这船舱里倒是无可厚非的好听。他想。
头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如同天上骤然落下的炸雷一般,吓得黑暗中的所有人都猛地一抖。这时,一道闪电恰好落下,劈开了沉甸而阴森的云层,如一条在云中翻滚的银色长龙,紧接着,是一声真正的响雷。
戎言耳朵嗡嗡地响,缩紧了身子,微微发起抖。
上次下大雨的时候,蛇头扔了一个受了风寒的孩子下水。
想到这,他觉得背脊好像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在爬一样,一阵阵地发凉。那股凉意从他的脊梁一直延伸到脖颈,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呜咽声不绝于耳。
这艘船上所有的孩子,都是要被卖掉的,至于是卖进官绅富胄的府上做下人,还是卖进花街柳巷做小倌,就不一定了。
除了去向的不同,这些孩子来历也不同。有的是被穷人家卖掉的,有的则是拐来的,还有的是抢来的。而戎言是自己上来的,因为在雪地里实在冻得受不了,自己上来的。
当时他想的是,怎么着都比冻死街头强吧?
这想法,在他上船之后,就彻底被颠覆了,因为这个地方,几乎聚集了人世间所有的不幸。
起初,他有想过逃跑,也确实成功地逃出了船舱。但当站在甲板上的他望见四周一望无际的江水时,心里就如同清井中被倒了一碗墨汁,绵延的黑色密密匝匝地包裹过来,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戴上镣铐以后,他的日子变得更难过了。只要动一下就会有动静,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不,他不是野兽,是可悲的狗,被拴上链子的狗。
出神片刻,他又被外头的雷声唤了回来。船晃得实在可怕,连已经坐了一个多月船的他都觉得头晕脑胀,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并嚷着要涌出来,一时间,他口鼻间都充斥着恶心的酸味。
船身吱吱呀呀作响,好似随时会散架一般。上头的脚步更急了,又凌乱又焦躁,从声音来听,还有人摔倒。
“啊!漏水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这声音里夹杂着无限的惊恐。
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之后,船舱里像是往煮沸的水里泼了油一般,一下子就炸开了。兴许是近距离地感觉到了死亡,那些平日里已经被折磨得毫无意志的少年瞬时都有了精神气,他们像一群受惊的鸟一般,尖叫着乱窜。
戎言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钻进他恶臭而发黑的衣服里。
水漫上了他的小腿,冰冷的江水让他的脚踝如针刺一般地疼。
因为这痛感,他一下子恢复了冷静。顾不得脚上沉重的脚镣,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爬上了通上甲板的木梯。他昂着头,拼命地捶着盖板。
“来人啊,快开门啊!”
船舱的人听到他的声音,豁然醒悟,他们不要命地挣扎着,你推我攘地抢着要上梯子。
一人抓住了戎言的脚踝,指甲刺进了他脚上的那块烂肉。他惨叫一声,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胸口。只听“哗”地一声,那人横躺着落进了水里。
他满脸冷汗地往下看,水已经要漫上下面人的胸口了。咽了咽口水,他用拳头不停地砸着头顶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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