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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盛德余年,岁阴七月大音熠熠,八月长王作作有芒,失次,而显于危宿,而今,时在九月,填星一宿,显于壁宿,岁星再次失次,”龙一朗朗念来,别有深意的望了眼紫衣男子,“夜綦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沉默的男子身影一震,终于抬眸迎上龙骁涵早显焦虑的眼神,有听后者一边翻卷一遍失笑道。
“此间紫微太微之变两藩有芒动摇,战时日旁云里乃帝王云气,云气占卜为上,可用荧惑守心除之,夜綦瑧啊夜綦瑧,件件皆是天道之极术,这天下有此之能的,除了你与沧溟祖师等旧臣外,了不过就剩我妹妹了吧?不务课业,自行洒脱,学艺不精?呵呵,天大的笑话,说来那些女红礼仪她倒是会省,到头来她什么都暗自学了去,你真是培养得一个好战神!”
不是公主,而是战神。
毕竟这些辞藻早已超出一个公主该有的限度。
握在手心的棋子已经滚烫,夜子硕没有动,只是抬首望着殿外越海而出的晨曦,金晃晃从窗棂延展向整片长殿的地砖,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缕游走斑驳的阳光,手竟有点颤抖。
“大殿下,您的意思是公主她其实早已——”大长老话未罢恍然惊悟,一拍大腿,当下便回忆道,“天官有载,岁阴不在躔次中运行,分野国有二兆。一是,民有疾灾。二为,有妃丧亡。”大长老微一沉吟侧头就问身侧的垠川,“如此二兆,人间莫不皆有应象?”
“大人……”垠川脸色一沉深深看着紫衫男子,满目踌躇之色。
这反应显然叫在场的龙骁涵二人大惊失色!垠川可是西海的人呐,何时竟对一个海外之人如此恭敬,饶是夜綦瑧是自己人,可这西海正主可是端端坐在他跟前啊!
夜子硕当下笑了笑,点了点头。“说吧。”
“是。”垠川话罢上前恭敬道,“其一,民有疾灾,唯道人间盛德十八年秋白露,突降疫疠,那时人间尸横遍野,草掩百骸,公主急赈救之,无奈亡者无数。其二,有妃丧亡,人间开朝之帝轩辕琉铮,北辰混战好杀,三战当日,其前世之妃赶赴以身施巫,粉身碎骨,公主单枪突围,也没能救活她。”
垠川说到这忽然不开口了,心中惊惨,只觉整个大殿不知何时都静了,每人的脸上都似染上了万重的霜。
他惊悸不安是因为他亲眼见证了这场战争给太多的人带来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伤痛。
那些数不清的悲欢离合,死生相随一次次在他洞心骇目的目光中灰飞烟灭。
那是战争留给他们的,那是数不清的血泪留给公主的,一道以无数人的生命堆彻而起的伤,浓重的伤。
很多话已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想到白络,那心如明镜的女子,那史册中的丧亡之妃,垠川的心脏几乎停滞,但在这一刻,哪怕上座的极宫之帝再多问一句,那么那个女子之死将无处隐藏。
“至于荧惑守心。”垠川抿紧了唇,“人间之战,本是公主算准了时辰,当日恰逢那年的最后一场雷雨,到时天昏地暗,加之火星冲日之象,漫天的红光定会照亮整片宙宇,任谁都能看出那与彼年西烈灭国之兆一致,可却无想到,纵使算计了一切等待降临的荧惑守心竟还是会提前来临。”
那是怎样的一种切肤之痛,当公主只身在乱军中望着苍天哭喊着,崩溃着的神情,像是听见了世界崩溃的声音,垠川一辈子都不会忘。
五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垠川已不愿开口再多道什么,毕竟逝者已矣。可如今想来,如若没有当初的那一抹惊天红光,没有白络那一场誓死不屈的爱,公主对天神的委屈依旧会被深埋在心底,不见天日。
更或许也因为有轩辕陛下的爱,竟然能让不堪其苦的公主,在这短短的五年中笑得如此安然如无恙。
垠川想着过去的五载光阴,匆匆且写满了离殇,于公主而言,绝不会是一场黄粱旧梦,那些重叠纷扰的时光,那些红莲盛开都不肯绽放的安静又悲壮的回忆,穿神透骨,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地伤心。
夜子硕自始至终握着棋子像在沉思,神色淡淡,视线却落在寝宫的方向,目中神色莫测。
“夜綦瑧……”良久的沉默中,龙骁涵突然起身看向他,眉宇间隐有哀伤,“你可知阿裹对我意味着什么?”
“殿下……”大长老下意识阻止道,却被其挥手制止,他从袖中抽出一叠天宫图,一卷卷,一摞摞,小纂工整,墨色蹁章,似乎这一个个日升月落的夜晚,穿透了女子四五年来一切的喜悲,“每一夜的星宫图,一日不差,五年如此,綦瑧啊……这是阿裹的字,怎会如此工整呢?她是不是觉得翻多了怕连自己都认不清,所以每下一笔都格外的仔细。”
龙一自嘲地笑笑,怦地一声,一把将厚重的图纸丢在夜子硕跟前。“綦瑧,你可知,西海就一个公主,我就一个妹妹,阿裹如果没了,这个世界上就没阿裹了,惊天校验,独赴魔渊,天柱之方,心头之血,不尽之木,战火人间,夜綦瑧你试问,你还能陪她经历多少?”夜綦瑧,你试问,你还能多少只心,又爱她多深。
是啊……一切已如偿。
夜子硕沉默盯着手中的棋子,垂下了眼帘,心中悲怆泛开,他后仰将身体深深陷入背椅之中,腰间的烟娆石也在此刻扣着不尽木发出轻响,像扣着谁一寸一寸的旧时光。
他从前只知自己死不要紧,只要阿裹不死,可现在,这个乱世,他更怕自己提前于她死去。他不能死,她更不能死。
在她承受了那么多那么重的伤痕时,她不该有个荒凉的结局,这个世间没有这个道理.
没有这个道理……
他侧首痴痴望着有她的方向,湿意侧滑入衣领。
可叹只叹这个世间,红颜太短,却道青册太长。
“龙一,我的过去荒唐的就像一场梦,而今,我不能失去阿裹,没人能令我失去阿裹,旧党不能,这个世道不能,这个苍生更不能!”
话罢负手而起与龙一对立,挺拔的帝袍于日光中散发着迫人的光芒,微风过境处,平静的容颜下原本透骨酸心的眸光,已然变得锐利锋芒。
他是过去的夜綦瑧如今的夜子硕,他是沧溟之主,更是现今的浮黎紫薇大帝,他经历过曾经的四面楚歌,如今更没有理由知难而退。
帐幔系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晨起的风一道道吹向殿廊,吹散殿中的云雾,摩挲得人身心舒坦,夜子硕已然,负手仰望远处的神女殿,清风爽朗,面色已恢复成素日的从容。
烟娆大神,我的决定,您该不责怪吧。
她是你选中的女子,却染着我过去一切明媚而美好的过往,因果轮回里,我遇到了她,风雨飘摇中,我们彼此早已伤痕累累,而此刻,我的这番决定,是要与这个混世苍生为抗。
所有苍生众流称颂的“聪明睿智,智周万物”原来于我此生此际,不过是等待这一刻决定的来临。
——天下不得不征服,而心爱之人不可不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