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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了,不料第二日的朝会上,她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起先,她只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底下的官员滔滔不绝地劝诫着选秀纳新的种种,敷衍地笑了笑,既没有答应下来,却也没有如昨日一般断然拒绝,这便给了那些人一个她正在犹豫的假象。
我也几乎要被她的表现所欺骗,以为她真的对所有人不同程度的建议以及谏言有所松动,心里有着危机度过的释然,却也有一丝不容忽视的失落——说到底,我心中不曾放下她,又怎么能坦然地面对她另寻新欢呢?
不过是强自压下,自欺欺人地不在乎罢了。
正黯然间,却听那御座上的人忽的嗤笑一声,声线冷得仿佛淬了一层薄冰:“礼部方正清,在讨论选秀的各项事宜以前,不妨说说你在玉春街上那座三进三出的宅子是怎么来的,如何?”
——这个被她提到名字的方正清,便是率先提出选秀的官员,也是其中最主力的支持者。
而玉春街,是观澜城地段最好的街区之一,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若是按照礼部尚书的俸禄,大概要不眠不休地奋斗上一百年才能在那里买得起一座小别院;更何况方正清还只是个从四品的侍中。
“这……”只见她撩了衣摆,缓缓跪在殿中的大理石砖上,面色看似平静,眼神确有几分闪躲。
“当然最值钱的不是那套宅子,而是后院里住着的俊秀公子,”姜灼像是换了个人,一改沉默寡言的性子,连珠炮似得发话,直堵得那方正清脸色发白,摇摇欲坠,“锦觞坊的头牌小倌,一夜千金,据说被某位大人连着包了一个月……啧,方卿真是,好大的手笔呐。”
“微臣、微臣……”方正清苦笑着摇了摇头,终是放弃了辩解。
——很显然,姜灼既然能说出这些,想必手中定是掌握了不少她贪墨的证据,哪一条都足以教这位身败名裂,她再抵赖,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还有,户部的盛大人,兵部的王大人,大理寺的刘大人……”姜灼没有再管她,而是轻敲扶手,漫不经心地报出一大串名单,随着每一次敲击,便有一人惊惶地跪下,不多时,堂下竟然跪了十多个不同部门的官员,职位有高有低,所相同点不外乎是昨天选秀呼声最高的几位。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从姜灼状似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来看,仿佛她已经掌握了所有人的把柄,在这之后,还有谁敢当这出头的椽子呢?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官员们,又有哪个敢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只是不知道,这些是姜灼连夜派人查到的,还是早有准备在手……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在那些官员们教她这一手镇住以后,姜灼又不紧不慢地抛出了另一个重磅消息:“朕有一心仪女子,欲纳其为妃,不知诸位爱卿有何见教?”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去看她,她却并没有理睬我,只是胸有成竹地靠在椅背上,缓缓扫视着底下的官员们,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来。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和立场都不对,我几乎要为她的计谋竖起拇指:这招围魏救赵实在是好心计。
由此推断,她之前以雷霆手段震慑方正清为首的官员们,固然是为了杀鸡儆猴,警告她们罢手选秀之事,却也同样是为提出这个纳妃的决策而作铺垫——无论这个决定有多么惊世骇俗,这些被她抓住了小辫子的官员们却已经没有置喙的勇气了。
“很好,既然诸卿没有异议,此事便交给方卿去办吧。”她抚了抚袖口的滚边,笑得一派轻松,“相信方卿必不会让朕失望的。”
“微臣……”方正清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退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时间,姜灼在起身离开前定定地朝我这里看了一眼——那一眼仿佛带着挑衅,又带着几分得意。
我却觉得浑身犯冷,一颗心直直沉到了底。
回到住处后,不多时,姜灼派人送来了一个箱子,神神秘秘地非得要我屏退其余人独自打开。
意兴阑珊地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套大红色的喜服。
这红色张扬热烈,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抚摸着那柔顺的布料,我犹豫再三,终是下了决心。
到了夜晚,我用剪子剪下一角衣片,藏在了袖袋中,借着散步之由,再次来到了遇见子筝的那座假山,悄悄将红色的衣片系在不显眼的一处。
——我阻止不了她,那么,唯有选择离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或许这才是我与她最好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