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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罗飏说的,丁子木是个傻精傻精的人,他有着最明确的目标和最单纯的心思,于是就用最直接坦诚的方式来达到他的目的。

    他会陪着杨一鸣熬夜,一个坐在书房看资料,一个坐在客厅看书,中间还有伴随着袅袅咖啡或者宵夜的香气。三两次之后杨一鸣担心丁子木休息不好,于是再不敢熬夜,为了在单位里把工作做完,他几乎把午休时间都用上了,周沛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打算下学期竞聘一下教研员。

    他也开始帮杨一鸣整理卧室,一开始是整理散落了一床一地的资料,后来包括床单被罩,某天杨一鸣下班回家赫然发现自己的扔在床边的脏袜子脏裤子都被洗了。于是杨一鸣养成了绝好的卫生习惯,脏袜子一定当天就洗,衣物规规矩矩地放在卫生间的洗衣机里,再不随便乱扔。

    他也会帮杨一鸣安抚那些暴跳如雷的半大小伙子或者消沉沮丧的姑娘。在丁子木休息的周末,他可以一个下午地在客厅里陪着一个抑郁症的小姑娘发呆。时不常地跟她说两句话,得不到回应就继续发呆,得到回应就慢慢引着她说话。很快,杨一鸣就发现自己的客户都能接受这么一个温和又安静的人,甚至于有些时候他杨一鸣安抚不了的人丁子木出马总能收到奇效。

    杨一鸣看着丁子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前是自己融入了丁子木的生活,而现在是丁子木走进了自己的世界,他从一个被动的接受者变成了一个主动的争取者。虽然杨一鸣非常乐于看到丁子木的这种变化,但他对丁子木越来越多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感到不安。

    就在这种不安中,他接到弗里德曼教授发来电邮的,两人交换了一下对丁子木的评估后教授高兴地说:“杨,我认为你做的非常好,现在可以尝试他去和另外几个分|身交流了,这样有助于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为下一步做好准备。”

    杨一鸣写道: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会尝试去引导他。

    佛利德曼教授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认为帮助他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让他有完整的情感生活。did说到底是因为情感和心理上的创伤造成的,稳定而安全的情感关怀对于他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要鼓励他去追求正常、安全、平稳、幸福的情感生活。

    杨一鸣瞪着屏幕上的这行字足足发了五分钟的呆,教授也没有再发新的邮件过来,于是屏幕就这么慢慢暗下去,杨一鸣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正常”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他第一次真正从一个社会人而非病人的角度来思考丁子木需要一份怎么样的感情。

    长久而真挚,这是必然的,丁子木的情感世界一片空白和荒漠,绝不是一阵潮汐就能滋润的。正常而体贴,这也是不可忽视的,在不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需要的就是一份正常的情感和生活,况且他曾经被一个男人那样对待过。

    杨一鸣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和资格把丁子木的未来都拖进一个“不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去,而他的职责应该是帮助丁子木追寻到未来几十年的“正常”生活。

    真挺痛苦的,杨一鸣想,不知道自己要多痛苦才能看着丁子木走向“正常”的生活,也不知道还要痛苦多久才能摆脱这一切。

    ***

    丁子木并不知道杨一鸣的痛苦,他只是着急。每天早晨他一睁开眼睛,潜意识会立刻开始搜索大脑,把藏在最深处的那些画面抓出来飞速扫描一边,他确定自己依然记得和杨一鸣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才长长地吐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罗飏给丁子木打电话询问近况,丁子木说:“还好,但是我还是不敢跟他说。”

    “为什么?”罗飏不解。

    “他会躲开的。”丁子木肯定说,“他一定会躲开的,他会把我转交给佛利德曼教授。”

    罗飏但心地说:“那怎么办?木木你想怎么办?”

    丁子木没说话,半晌惶惶不安地说:“我不知道,我……努力让他喜欢我。”

    事实上,杨一鸣比丁子木还要不安。

    很多事情,当你没有疑心的时候,它就是一团虚空;一旦你产生一丝丝疑虑,那种怀疑就会无限扩大,杨一鸣能感受到丁子木无处不在的目光,但甫一接触便迅速躲开;他发现丁子木会回避自己的碰触,以往他可以很随意地揽住丁子木的肩,但是现在自己的手刚一伸出去丁子木的耳朵就会发红;他发现丁子木越来越喜欢停留在他的身边,客厅里、餐厅里、卧室里,藉由送一杯茶、借一只笔、或者问一个问题,丁子木用一种并不突兀的方式如形相随。

    杨一鸣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会带来难以预估的后果。所以他跟丁子木接触时变得小心翼翼,他再不敢轻易去揽的肩,也不敢放纵自己的眼神纠缠在他的身上,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疏远他。

    杨一鸣纠结得想去找周沛做一下咨询。

    丁子木并不知道杨一鸣的纠结,但他隐隐地感觉到杨一鸣在疏远他,这种疏远看不见摸不着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有好几次他捕捉到他杨一鸣的眼神时,杨一鸣不再向以往那样冲他扬扬眉问“怎么了”,而是调转目光看向别处。于是丁子木就有些惴惴不安,他怀疑是自己太主动了以至于惹杨一鸣厌烦了,又怀疑是杨一鸣觉得自己已经好了想让自己走。

    丁子木越来越紧张,以至于有时候做点心时会发呆,脑子里全是杨一鸣的影子。袁樵抱着胳膊站在操作间门口问:“木木,你再发一会儿呆咱们这一批菠萝包就可以全扔了。”

    丁子木手忙脚乱地把烤箱打开,没带手套就想去抓那个盘子。袁樵大喝一声一步冲过去抓住丁子木的肩头往怀里一带:“小心!”

    丁子木被这一声断喝弄得有点儿发蒙,等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袁樵已经把自己抱进怀里了,左手绕过前胸牢牢地搂住自己,右手从脸颊边伸过去抵住烤箱门把它推了回去。

    “呃……谢谢袁大哥。”丁子木心有余悸地看着冰箱门。大概是被吓的,丁子木的后背出了一层汗,贴着袁樵的胸口觉得热乎乎的。

    “你想什么呢?”袁樵不满地说,“你看看多危险。”

    丁子木摇摇头道谢:“我没想什么,就是稍微有点儿走神。”

    袁樵叫来一个面点师接替丁子木剩下的工作,然后把丁子木拖到了办公室。他让丁子木坐下,从前台给他端来了一杯奶茶,然后坐在他旁边笑眯眯地说:“说!”

    “说……什么?”丁子木眨眨眼,有些疑惑。

    “说说你最近在烦什么,”袁樵说,“木木啊,你看,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年糖,看得人要多一些,你那点儿烦心事儿我差不多能猜个*不离十。”

    丁子木尴尬地咳嗽一声:“袁大哥,我也没烦什么?”

    “没有吗?”袁樵翻个白眼望望天花板,夸张地叹口气,用一种唱花腔的声音说:“啊!爱情,你就是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美艳动人又让人绝望。”

    丁子木心跳骤然加快,脸红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否认。

    “怎么样?”袁樵得意地说,“佩服我吧,我这种冰雪聪明的人挺罕见的。”

    “袁大哥,我的鸡皮疙瘩。”丁子木搓搓胳膊,低下了头。

    袁樵收起满脸的不正经,认真地说:“愿意跟我说说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给你起个头。”袁樵拿腔拿调地说,“‘袁大哥,我喜欢杨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剩下的你接着说吧。”

    丁子木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袁樵:“袁,袁,袁……”

    “我不圆,”袁樵打断丁子木的结巴,“我觉得我身材挺好的,一点儿也不圆,你不觉得我其实挺像一条法棍的吗?”

    丁子木绷不住地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哎哎哎,”袁樵从桌子上抓过一张纸巾拍在丁子木脸上,“别哭啊,这要是让你杨老师知道我把你弄哭了他能弄死我。”

    丁子木抽一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不会。”

    “会,他能吃死我你知道吗,我就没见过那么能吃甜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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