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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价儿贵,论斤送货,论斤收钱。
家里的东西太多,为了省钱,走普通些的顺风镖局、运达镖局,到底价钱不同,定要晚几天。”
她的话,李管家听不出讥讽意味,看她笑得温和,也没有恼意,就事论事,只是在说年节礼会有,只不过晚些日子。
李管家松了一口气,“这几年,一到年节,大姑奶奶总有海货、干鱼等物送来,就连燕窝家里也没断过。既是有的,家里就少买些,许过几日就到了。”他深深一揖手,“打扰五姑娘。”
沐霞大呼一声,“李管家,你不是来接五姑娘回府过年节的么?”
李管家面露茫然,“大太太说,姑娘……还是住在寺里的好,你是知道的,老太太和大太太……”
这二位着实太忌讳石氏,也忌讳沈容。沈五姑娘还是不回沈府的好。沈容回沈府,身边跟了个“石氏”,光是想想就觉得晦气,而府中上下多有忌讳之人。
“我明白了,她们忌讳我,年节两房人团圆,我若不在,自然更好。两年半了,这两年半来,早前还有大姨娘、小太太、八姑娘来探望,而今我已有一年没见着她们了。也许沈家早就忘了我这么一个人罢?既是如此,昔日长姐要带我去赵国,他们为何不同意?”
答案,当然是:拿住她,让沈宛给家里多送些值钱的东西,这不,这几年每年年节,沈宛送回家的衣料、吃食,不仅沈家大房的够了,二房和潘家、韦家都能分上一份,那可是燕窝、鲍鱼等名贵海货,在京城都是好东西。
李管家揖手退去,雨幕中只余下一抹藏青色的背影。
沐霞有些急切地道:“姑娘,我们还要在京城待下去么?只要离京,就凭姑娘对山庄的忠心,一定不会亏了你的,就算不能做季堂主那样的,一个阁主、馆主还是差不了,待那时,姑娘就能执掌一方生意,岂不比现在痛快?”
沈容一直没告诉她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至沐云沐霞就以为沈容是山庄的女弟子之一,可她们知道沈容下注的本事。这两年,沈容下注的本事十拿十稳,猜中率就像神话,最早时还有五组、三组,到现在就只得两组,写出答案,让季堂主与杨柳歌舞坊的柳坊主去买更是赚翻了天。
“要离开,那么我就得死!唯有这样,我才拥有一个体面的身份,再说,而今是腊月二十六,离二月开诗社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不想赚钱?”
沐霞连声道:“对哦,对哦,姑娘可一定要赚!我们得下注!”
沈容娇笑一声,“正事要紧,我们紧要的东西都送到分堂?”
“姑娘在分堂可有自己的库房,季堂主会替我们保管好。”
翌日一早,沈容用罢早斋,正在练字绘画,只听一个小和尚站在外头道:“沈五娘,你家来人了,来的是顾婆子、伍婆子,说是奉你家小太太之令来接姑娘回家过年的。”
沈容道:“让她们进来吧!”
两个婆子进了香客院,五姑娘住在如此简陋、僻静的香客房,虽是单独院子,却只得两间屋子,连个厨房都没有,另一间房子似堆放了一些杂物。
沐云提了红泥小炉的茶壶给两个婆子沏了茶水。
伍婆子一看这住处,眼泪包也包不住,只片刻就滚滚而落,“姑娘,是老奴对不住你,让你受罪了。”
“婆婆言重了,这两年五娘住在这儿很自在,也习惯了。每月还能去参加一次桂花诗社的活动,我很知足。”
朋友不常见面,到底疏远。
早前的金三娘田二娘,是极好的朋友,这一年多,几人亦渐行渐远,也至最后生疏得近同陌路。万三娘在她完成《地府游记》后,自认再无所求,将她撇在一边再不理会,整个桂花诗社上下皆知,“礼部左侍郎沈俊臣的嫡次女,其实还不如沈家薇、沈家莉,甚至不如沈寒这个拖油瓶。”
那些捧高踩低的,自与沈家薇姐妹靠近,听说沈家莉与沈寒姐妹二人去年、前年陆续入了桂花诗社,引荐人便是沈家薇。
沈家薇与沈宜现下是沈俊臣最得宠的两个女儿。
沈家薇许配给肃王府一位侧妃所出的七公子——延平候,这可是多少嫡女都结不上好亲。沈家薇是牡丹花神弟子,身份贵重,又传出是她根据沈容口叙,写下《地府游记》劝人向善,在京城颇有才名,得到肃王府侧妃青睐,直赞沈家薇才貌双全,破例订下这门亲事。
顾婆子道:“姑娘收拾一下,一会儿随老奴回沈府过年。”
沈容道:“在寺中住了两年余,若要离开与与悟明大师辞行。只是,我是过完年再回来,还是往后都在家中,我也好拾掇东西。”
伍婆子一怔。姑娘过得这么苦,是她对不住太太,这两年反是姑娘关照着她们,大太太因恼石氏,各处管事更是刻薄她们母女三人的衣裳吃食,而仪方院更被府中认为不祥,若非姑娘省下银钱接济贴补,她们早就饿死冻死。
顾婆子笑道:“姑娘渐次大了,小太太说过完年,姑娘就不住在寺庙。”她的耳畔,回响着韦氏的声音,“她当年给了我一处庄子,说要我教她学如何打理,得了人的好,还没教呢,唉……欠人的总是要还,你与伍婆子把五姑娘接回来吧,她也是个苦命人。”
长姐远嫁,祖母不疼,继母厌弃,父亲更是冷漠得似乎看不到这个女儿。
韦氏觉得沈容乖巧懂事,虽然有些小性子,这但凡是人,谁没有几分脾气,心生怜悯,又觉得自己当年答应过的事,就得践诺。
沐霞招待两个婆子茶水。
沐云收拾东西。
沈容则去了住持禅房,站在门外道:“明爷爷,五娘要回家了!”
悟明启开双眸,就在昨日,连白真大师也云游去了,这两年半无论是白真还是梁宗卿,都为一个人留下——沈容,这孩子聪慧,但更可贵的是她刻苦用心,无论学什么,定会用心学好,他们几人都是瞧见的,无论是习字还是练武,她拿出的劲头竟比成年的男子还要坚决。
这样的女子,注定了非寻常人。
梁宗卿与白真大师都说,已经不能再教沈容了。
棋艺,两人教了。
书法丹青,也都教了。
沈容差的是阅历。
“明爷爷,你在吗?”
沈容不见应声,又唤了一遍。
悟明大师道:“去罢!去罢……”
“明爷爷,年节快乐!愿明爷爷吉祥如意!五娘回家了,改日得空再来瞧明爷爷。明爷爷,你莫总是打坐,坐得久了对腰不好。明爷爷,保重!”
悟明大师听着这喋喋之音,温暖而熟悉,就似他记忆里幼年时的合家欢乐之境,那已是记忆里久远的生活了。
沈容道:“明爷爷,我去给白爷爷道别!”
沈容转往白真的禅房前,她不知道白真已经离京了,离开前只与悟明大遇说了一句:“五娘有劫!”
*
腊月二十七,京城,雪。
雪是从辰时开始下的,飘飘扬扬,轰轰烈烈地扑向大地,而大地静寂无声,有情雪,无情地。雪初时很小,下了不到一炷香就突地转大,密密蒙蒙,织成了雪幕,这偌大的雪幕将天地万物笼在其间,就像一张大网,任谁也逃脱不掉。
京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许是下雪之故,酒肆、茶肆的生意却是出奇的好,有说书人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飘出,更有歌女柔缓动人的曲音回荡,繁华中却不失安宁,整个京城就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沈府,一如两年半前。
她曾以为,离开只是暂时,不曾想这一离开,沈家就再没有接她回来的打算,有了第一个年节的不接,便有了第二次。
她不在的日子,沈府上下早已忘却了“五姑娘”的存在。对于众人来说,沈宛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连世人都忘却沈俊臣还有一个嫡次女沈五娘。
忘掉,其实很容易。
隐身,其实也容易。
她没有声名:才气也好,容貌也罢,都像是一片空白,白得像一页纸,人们提到沈家女儿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元娘沈宛,其次就是近两年初绽锋芒的沈家薇。
沈宜在两年前的初春,也不知是何人使坏,许是因换了新社长之故,竟临时来了个“即兴诗词”的入社大选,沈宜备了几首诗词,皆是沈俊臣给做的,到最后硬是一首也没用上,被惨烈地淘汰,未能成功进入诗社,好在那届被淘汰出来的人不止她一人,还有五个贵女,倒也不算丢人。
沈宜退一步而求其次,入了石榴诗社,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倒也生活得快乐自在。因着她是嫡女,最不屑与沈家薇、沈寒等人玩乐,动不动就鼻子轻哼“一身铜臭”。
时间,最易催人老;时间,也最是疗伤的药;时间还可以改变人。
明明一切未变,可沈容却觉得一切都在变。
人在变,景未改。
伍婆子唤了门上的精干小厮,抬了两口大箱子往后院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