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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当年从没向我提起父亲的名字,也没告诉我,她自己叫什么名字。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因为在那片荒原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名字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一直称呼她为“娘”,而她,开心时叫我“小宝”,生气时就叫我“小王八蛋”。
但是,我虽然不知道娘的名字,却知道她姓“贺”。这倒不是她刻意告诉我的,而是我从她零零碎碎的回忆中听来的。她经常自言自语,说自己以前生活于繁华的江南都市,出生于江南的世家望族,在整个贺氏家族里,她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小公主,人人呵护,众星拱月,从来没人忍心违逆她。自从认识那个“王八蛋”之后,她这一生就这么毁了。
从娘的回忆里,我还知道,江南姓贺的人虽然不少,但基本没什么声望和社会地位。而她娘家这一支,其实原先并不姓贺,本是来自西域的“贺兰氏”,祖上因为逃避战乱,来到江南安居,入乡随俗,全族都改为汉人的名字,姓氏也从原来的的“贺兰”简化为“贺”,以示对祖先的怀念。这个带有西域血统的贺姓家族,后来逐渐成为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
娘的外貌上已经没多少西域人的特点,因为几代人与本地汉族通婚,血统早就被冲淡了。就连那个姓氏,也早已与本地的贺姓混为一谈,没人能搞得清这里面的区别。
我一直对祖上来自哪里,风不风光,姓甚名谁,都没多大兴趣。主要是,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没什么关系。要不是老疯子现在突然提到一个姓贺的女人,我也不会想起,母亲的娘家原来姓贺。对我而言,江南贺家,那么遥远而陌生,在记忆里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老疯子讲到这里,我才真正明白,他的故事与我有重大关联。只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娘既已死去多年,江南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家族,与我到底还有多大的关系?
老疯子问我:“关于你娘的背景,以及江南贺家,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在我看来,江南贺家应该不知道我的存在。现在只待你告诉我,你所说的那个贺秦娥,与我娘是什么样的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联?”
老疯子惨然笑道:“既然你娘什么都没告诉你,先别心急,听完故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笑道:“好吧,继续你的爱情故事,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老疯子道:“听你语气,就知道你对这一男一女的爱情故事不屑一顾。”
我确实对他的爱情故事兴趣不高,现在外面危机重重,里屋还有一个叶欣在等着我去解救,哪还有什么心思静下来听人家的爱情故事?但此情此景,我也不能过分表现出来,毕竟人家临终前给我讲故事,无动于衷会让人很伤心的。何况,这个故事可能与我的出生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故作严肃道:“没有没有,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像我这种年纪,特别喜欢听爱情故事。容易产生共鸣嘛,对不对?”
老疯子笑道:“别再掩饰了。在我面前,希望你做个诚实的孩子。”
我非常不满:“你故事还没往下讲呢,就先假定我不喜欢,还要给我定一个不诚实的罪名。”
老疯子笑道:“因为你的神态和眼神,全把自己给暴露了。不过,我并不怪你。爱情故事嘛,通常都是自己觉得刻骨铭心,别人听来总是那么庸俗和老套。”
我继续不满:“其实是你没信心讲下去吧?”
老疯子叹道:“人生里有些痛苦和快乐,更适合尘封在内心深处,不应该跟人分享。若不是这些事情跟你有巨大的关联,我是不会对你说的。现在,我既然快要死了,只求你安静地听完这个故事。”
他这么一说,让我意识到自己态度确实不好,可能是心浮气躁所致。这几天我总是面对别人的死亡,而自己又无能为力。我发现,即便自己武功再高,能力再强,很多事情,努力过后,结果仍然是事与愿违。我觉得自己对人对事,快要失去信心和耐心了,这是一个危险的倾向。很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我现在对自己的出生和身份,都不怎么在意与关心。
我叹了口气:“不管故事跟我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我一字不漏地听完就是。你说吧,我保证不再打岔。”
此后很长时间,我没再插言,只剩老疯子一个人在静静地诉说,重复,啰嗦,带点悲伤情绪。外面阳光很好,看不出任何危险来临的征兆。我背靠床头,安静地聆听老疯子的讲述,不愿思考,不作评论,偶有分心开小差,但基本把他的故事听完了。
以下就是老疯子一个人的叙述,我尽量保留了他自己的语气和语序。此时的语气与他平常说话时的玩世不恭很不同。
在外人看来,我当时拥有了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年轻,英俊,金钱,地位,名声。但似乎并不是好事。什么都有了,便无所追求。相当于一个人站在山巅,随便往哪个方向跨出,都是在走下坡路。你应该明白,走下坡路会给人带来快感,堕落的快感。要命的是,这种快感往往让人无法抗拒。
人其实需要有点强迫症的,每时每刻强迫自己抗拒诱惑。
别一听强迫症,就像那些无知庸医一样,认为是一种病。其实不然,这个世上每一种成功,差不多都是在强迫之下达成的。如果你有心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江湖上每一个厉害人物都有强迫症。道理就像负重登山,你每一步都在强迫自己,但每跨出一步,你都比原来的自己站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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