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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至做了梦。
筑基期的修士已经能保守本心,按理说不该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梦。他多年不曾入梦,只是这回不幸伤了根基,观想到一半就昏睡了过去,往事风尘扑面而来。
梦里公良至还很年轻,乾天谷中山清水秀,师傅严厉却不失慈爱,师兄师姐虽然忙碌但也友善。沧浪峰人丁稀少,他独自一人盘坐在沧浪峰的望日台上,兀自观想吐息不断。乾元真气如臂指使,一呼一吸间变得越来越浑厚,没有比修炼更加惬意的事情了。
有人走了过来。
梦境光怪陆离,无数人与事好似水中花月,一阵风吹来便碎成了无数片。公良至好像端坐了数年,也可能只是梦见了片刻,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一刻平和安定的心绪,还有另一个人唤他的声音——
“良至!”
公良至蓦然惊醒。
“道长?”卫钊扶着关了一半的门,不太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我吵醒你了?”
公良至想说修士盘坐闭目不是在睡觉,那是在观想修炼,但他刚才还真睡着了。因此他只是摇了摇头,说:“无妨。”
可惜对方没有如他所愿轻轻揭过,游侠看到公良至睁开了眼睛,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他说还好玉尺掉的地方离城镇不远,他们总算在入夜前到了能落脚的地方。他说道长你吓死我啦,那衣服上都是血,洗都洗不干净,小二还当我杀了人呢。他说道长你要不要吃猪肝,吃猪肝补血,我煮了红糖红枣汤……
他一说就没完,公良至倒不嫌烦。年轻人一开口,屋子里凝滞的空气就流动了起来,公良至从多年前恍恍惚惚的梦中跌出来,脚踏实地,耳边再没有什么声音。
公良至姓“公良”,名“至”,除了魏昭,没人会没头没脑地叫他“良至”。
他俩刚认识那会儿,魏昭很不乐意叫他师兄,为此没少动脑筋。“我们年岁相仿,我又与你一见如故,如此投缘,叫师兄师弟不是太生分了吗?”他言之凿凿地说,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种借口,“师尊不在的时候,你叫我阿昭,我叫你良至,怎么样?”
说这句话前他还讲了好几个江湖游侠结为异姓兄弟的故事,大有撺掇着公良至拜个把子的意思。公良至是个孤儿,遇见魏昭时刚被捡回来养了一年,个头依然瘦瘦小小,魏昭一直觉得即便师傅说他们同年,公良至也该小上几个月,因此自己肯定是当义兄的那个。公良至一板一眼地以门规上下有别回绝了,魏昭便又拿出个“互叫小名”的折中方案来。
七八岁的童子殷切地看着公良至,扁着嘴巴,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让步许多。魏将军府的小公子生得虎头虎脑,像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小狗崽,每日完成了课业还有一箩筐话能说,成千上万的事情想做。公良至从没遇到过这种人,被伶牙俐齿的师弟忽悠得无话可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姓公良。”
魏昭伶俐的口齿卡住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这时候他尚未修成铁壁铜墙的脸皮,还会脸红呢。“我就说,哪有人姓公的,我还姓母嘞。”魏昭讪笑道,眼珠子一转,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谁说小名就只能是名字了?我爹娘叫我阿昭,我也不叫魏阿昭,是不是?”
他说得如此笃定,公良至不知道其中有什么不对,就像他不知道这个上山不久的师弟为什么摆出一副他们很熟的模样,又为什么和他亲近。公良至暗地里觉得这就像自己第一次看见乾天谷豢养的仙鹤,他头一回看见这么大的鸟,惊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那些大鸟倒一点不怕他,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用喙翻他的口袋,等发现这位弟子身上一点灵谷都没带,这才拍着翅膀走开了。
他看着仙鹤,看着魏昭,觉得吃惊,不觉得讨厌。不知道魏昭看他是否也是如此。
“而且,叫‘良至’还有个好处。”魏昭煞有其事地说,“你看,所有人都以为要好的人叫你阿至,想不到我其实叫你良至,对吧?要是山鬼啦,狐妖什么的,哪天扮成我的样子来找你,一张嘴就是‘阿至’,你不就马上认出冒牌货了吗?我们修仙的人,一定要多长个心眼才行!”
这话听起来如此有道理,公良至闻言拜服,觉得魏昭真是个聪明人。于是此后魏昭就叫了十多年的“良至”,于是哪怕又过了十年,只要听到“良至”,公良至就会想到魏昭。
听自己的名字反而想到别人,瞧瞧魏昭干的混事。
“道长,道长?”
公良至回过神来,眼前自然没有魏昭,只有个音同字不同的卫钊。年方十九的游侠一边叫唤,一边拿手掌在公良至面前挥来挥去,只差过来拍他的肩膀。
他抬眼去看卫钊,游侠对他笑出八颗牙齿,说:“道长眼神都发飘了,我怕你有什么事呢!”
“贫道无事。”公良至回答。
只是他半个字没听,现在回过神来,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前几日公良至伤势严重,没有和游侠谈谈的余裕,卫钊本人也机灵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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