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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川王乍听奏报,不禁心中诧异,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身边随侍的异士忙道:“胡说什么!怎么是南川军?那边驻扎着的,难道不是北山军么?”

    报信的小卒惊慌失措地道:“是南川军袭营了!……穿着南川军的服色,打着南川军的旗帜!一口的南方口音……”

    吴川王大惊失色,睡意顿时不翼而飞。他从榻上翻身坐起,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南川军怎会袭营?他们什么时候又换了布防?来者……”

    正说着,他却忽然发现了不对。若是真有袭营之事,为何耳中闻不到喊打喊杀声音,全然是一片寂静!

    恰在此时,那报信小卒忽而抬起头来,乱发遮掩下,一张涂着黑灰、狭长凤眸却亮如鬼魅的脸撞入了吴川王眼中。他扯开唇角,粲然一笑,吴川王只觉腹间一凉,低头看时,一把造型古怪的兵器已然插|进了他肥硕的腹中。

    紧随着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剧痛与亲信迟来的厉喝:“王爷小心!……”

    吴川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很快,他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

    徐自达快马加鞭,连夜从元都赶到了军中。他去时,刚好遇上了南川、北山二军悄悄渡河换防。恰好这一支北山的都统与他相熟,两人便入了帐中,秉烛夜谈起来。

    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浴血拼杀过的人,二人对近在枕畔的敌军夷然不惧,反倒镇定自若地话起了家常。那北山军常都统一开口便取笑道:“旧日里总见恁得罪人,只说在京里头闲上两年,给皇帝养养马儿,总该乖了点。没想到恁乖是乖了,却有点精明过头了!如今竟是连皇帝老儿都蒙得住了?陛下倒是怎么肯让你出来的呢?”

    徐自达苦笑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亏的是瑶川那女人不在,我才敢对陛下请缨。当初不过是为了沈大哥一句话,心心念念地要照拂她,谁知那女人心眼儿那么小,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上了朝堂以后,却又说出那种话来……”

    常都统嗤笑道:“还不知她与先帝是什么关系呢!都没放在心上的一件事,只恁一人当了真了。恁管她,她过得可比俺们滋润多了!那女的向来很有手腕,封了夫人以后,在朝堂上更是混得风生水起,莫说先帝没有公主妹子,便是有,也得被她团团比下去了!……”

    言谈之中,他们却都对对方的打算有了底子,又都彼此不太认同。徐自达的想法便是要佯败一次,将吴川军引至周遭最近的县城玉华县外,暗中与闻讯赶来的十万虎贲相约好,包抄了吴川王的军队。常都统却以为南川军已与吴川王交锋过一次,虽未胜利,却也未尝败绩,主力更是被保存得很好,尚有一战之力。如今又换了北山军驻防,吴川王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他们是佯败?

    徐自达行|事大胆,常都统却为人谨慎。两人争执之下,竟是都抛弃了自己原有的观点,反倒商议出一个新的观点来。布防已然换好,吴川王又不是聋子瞎子,不可能察觉不到服色旗帜的不同,可若是他一觉醒来,发现枕畔敌军竟悄无声息地换了布防,一定会如临大敌,做出反应来。然而要让他主动搦战,却也不怎么可能。吴川王隐忍筹谋了数十年,自然忍耐功夫极佳,也会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身边谋臣将士又从未上过战场,对连年征战的虎贲军只有警惕畏惧的道理,又怎么可能会撺掇吴川王主动出击呢?

    是以他们判断,吴川王定然会严阵以待,密切地注意他们的动静,却不会实际做出什么动作来。

    然而上头如此,下头却未必也如此。那些普通军官士卒,未尝领会过虎贲军的厉害,即使昨日有过交锋,双方却也都留了余手,存的是试探的心思。这心思上头将领懂,虎贲军的每一个小卒也懂,然而吴川王那杂牌子军队,恐怕并不是人人都懂。他们听过了虎贲军的名头,真正交手却发现对方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厉害,结果会是什么?必然轻敌!

    如此,一套好策略便可以轻易拿出了。徐自达传令命相继集结的虎贲军都驻扎在玉华川后,待得命令方可渡河;自己则留在营内,与常都统一起导演了一出好戏。吴川王一日未见攻击,便一日都心神不宁;然而他手下那些兵卒,却会起轻慢懈怠之心。只待入夜时分,便是包饺子袭营的时候。

    耐心等到入夜,徐自达便放出信号来,让玉华川边驻扎的十几万虎贲渡江。玉华川说是“川”,其实不过一条小河,只是水深了些罢了。虎贲们轻车熟路地架桥渡川,动作整齐有序,短短时间内便集结了大半。徐自达正要命人出击,却忽然见吴川军营中起了骚|动,火把亮起,不由惊疑起来,以为对方已知道了己方的算计。

    然而那骚|动却仿佛只是小范围的,并未扩及到全营。徐自达正在观望之时,手下探马忽然来报:“报——!大将军,营外来了个吴川兵,手里还提着个人头,言说是来投诚的!”

    徐自达顿时讶然,与常都统对视一眼,沉声传令道:“押他进来。”

    片刻之后,几名膀大腰圆的北山虎贲围着一名个子瘦高、穿着吴川军服色的小卒,相继走了进来。

    小卒年纪似乎并不大,面黄肌瘦的样子,一头枯发随意地挽起,人如竹竿一般高瘦,一身兵服也便显得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空荡荡如面袋般。脸上抹了灶灰,黑黑的看不清五官,一双眼睛狭长,在火光下显得极为明亮。

    他气势极为内敛,像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左手上提着的包裹却截然相反——青布的包裹已被鲜血濡|湿浸透,不时有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端的是引人侧目。

    徐自达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小卒微微一笑,开口道:“吴川人。”

    徐自达与常都统交换了一个眼神,常都统按住了腰间长剑,横眉怒目地道:“恁来这里治啥子?手里拿的又是啥?”

    小卒丝毫也没有为他的态度所惊吓,泰然自若地蹲下|身,将包裹放在了地上,徐徐解开:“带着吴川叛逆的人头来,自然是为投诚的。”

    ——青布散落在地,当中一颗圆睁双目的人头骇然醒目。

    -

    刘盼很是坐卧不宁了两天,日日心神不安地在太极殿里处理政事。他于读书上是十分聪慧的,虽然变通稍差,可是熟悉流程以后,按着成例去处理政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初时他还是很依赖先帝留下的人马班子的,然而没过几日,瑶川夫人便告了病,在家休养,不肯再进宫帮忙;拂煦对朝臣关系十分熟悉,政务上却没什么天赋;原也想过女儿,可是刘颐偏偏也病了……最后只有自己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去适应了。

    度过了前些时候的手忙脚乱与不知所措,刘盼论起朝政来,虽还说不上是游刃有余,可也有模有样起来。然而如今他却丝毫也不为自己的圣恩日隆而欣喜,也没有了去临幸美人的心思,满心里记挂的都是百里之外进行的战事。

    元都虽是秦、汉国都,地势却实在算不上险峻。它地处平原,千里内无甚易守难攻的险关,唯有皇宫修得还算出奇,两面环山、一面靠水,只消闭紧了那扇正门,没有人做那个内应,便是打上个两三年,里面都守得住的。然而皇宫里向来没有存粮的传统,一应生活采集都由外面皇庄新鲜提供,若是真被人打了进来,恐怕宫里的余粮,还不够这些黄门宫女们吃上两天!

    ……几乎每过一刻,刘盼心底都会生出新的不安。然而他却并不清楚这些不安源自何处,就好似有个鬼魅在他耳畔时时絮语: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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