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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平安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笑眯眯的跟其他三位掌司打招呼。这三个人年纪看起来跟马太监差不多大,头发微微花白,平安看着还颇有亲切感。不过相较于马太监的和善,这三人就冷淡得多。
不过平安并不在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分配到这里,但他的目标十分确定,跟这些人也是完全不同的。他不会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所以能结交自然好,不能也就算了。
好在虽然不热情,但三人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把人送到了他的住处,就地开了个小会,主要目的:定下平安负责的工作。经厂的工作有近十道工序,四个掌司向来都是各自掌管各自的工序,也免得出了岔子推卸责任——这可是为陛下工作,看似不起眼,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含糊。
虽然有四个人,但总不可能各自为政,所以其中以那位胡掌司为首,他管着三道工序,其他人每人两道。平安没来时一位掌司空出,那两道工序自然也归胡掌司管。现在只需从他名下分出两个就可以了。所以其他两位何掌司和秦掌司在旁边悠闲的喝茶看戏。
胡掌司客气的对平安道,“安掌司……”
平安嘴角抽了抽,连忙纠正,“胡掌司,我没进宫时,家里姓齐。”咳咳,什么安掌司,不伦不类听起来真的好难受。他又不姓安。
胡掌司也不尴尬,“齐掌司,我名下有笺纸,黑墨,作画,刷印,刊字五道工序,你看要哪两个较为合适?”
平安虽然不懂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没有他新来的去挑的道理,便笑着道,“我什么都不懂,您老经验丰富,看着给我指两个便是了。”
“这可不成。”胡掌司眯起眼睛,“没得让人以为是我怠慢了你呢。”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有替平安介绍的意思。平安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就要后面那两项好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干嘛的,但什么纸啊墨的,总会涉及到采买,一旦涉及到这种东西,那就是肥差,且不说能不能要过来,就是要来了,自己能握得住?
胡掌司果然很满意,“如此甚好。那今日齐掌司先休息吧,明日我派人来带你过去,让工匠们见见。不过有个人,你倒是今日就能见着了……小三子!“
“师父。”外头闻声跑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看年纪恐怕比平安还大些。恭恭敬敬的站在胡掌司身侧,一脸整肃。
平安听到“师父”两个字,脑子里不由得就浮现出了一个身影来。再看这师徒两个相处,不由索然无味。但事实上,平安很清楚,这才是正常的师徒关系。师父严苛,甚至对徒弟非打即骂,徒弟还要小心伺候,替师父铺床叠被端洗脚水都算是轻的。
也许自己在宫中,能够遇上个徐文美那样的师父,果然是莫大的幸运。
平安虽然平时总说嫌弃徐文美,这时候想起来的,却又都是他的好了。可惜这个人从出现到消失,都像是一个谜团。即便平安曾经那么靠近他过,现在想起来,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或许只有南北十三排最靠北边的那座小院,还能证明这个人存在过。
晃神的时候,胡掌司已经让小三子过来给他请安了,“我这个徒弟不成器,也不如齐掌司少年英才,只好给你打打下手。你尽管使唤他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这话平安可熟悉得很。有什么不好就告诉他,意思就是:这是我的人,要教训得我来。
真是霸道。
不过平安很快就不那么吃惊了。因为第二天他就听到了一点消息。实际上胡掌司十分器重他这个徒弟,打着培养他顶上第四个掌司的意思,平日里刷印和刊字两道工序,就是他管着的。
结果还没来得及运作,平安就空降下来了。他是从内书堂出来的,这消息瞒不住人,就算再嫉恨也无法了。内书堂出来的人,上头都有人看着呢。
不过胡掌司也就确定了一件事,平安在这里是呆不长的。既然如此,他也就舍得将自己的徒弟放在平安手下了。在胡掌司看来,平安肯定不会过问具体事务,那当然还是自己的徒弟来管,将来平安高升,他自然顺理成章顶上去。倒比自己去活动要名正言顺得多。
这消息能那么快传到自己耳朵里,是谁的手笔,平安也有数。看来昨天的戏没有白看。
且不论经厂这么个小地方里头的勾心斗角,对平安来说,有个了解刷印和刊字的人,也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平安并没有如胡掌司安排的那样,让人将近四百人的工匠叫来见自己,这种欢迎仪式毫无意义,都只是面子活儿罢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在小三子的眼里,自己这个新来的顶头上司有些怪异。他一过问工序上的事情,二不关心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反而把所有的事情丢给他,自己跑去跟工匠们混在一起。
因为没有见面仪式,自然也没人认得他。虽然看着面生,但管事的小三子没发话,大家也就当没看见。
平安一向是很有长辈缘的。只是进宫之后遇到的人,好像都不太吃这一招,除了马太监之外,曹太监不喜欢他,太后不喜欢他,就连那三位掌司也不喜欢他,平安还以为自己换了个身体,魅力打折了呢。结果到了这里,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工匠们能够进入经厂,那都是优中选优,有多年经验的。毕竟这些东西是有可能进呈预览的,自然要仔细再仔细。所以这些工匠的年纪都不小了。平安这么个活泼的小孩子,见人就笑,嘴巴又甜,自然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喜欢。即便在工作的时候多问几句,也乐意回答他。
小三子一度期期艾艾的问过他莫非是打算去偷师?平安闷笑的同时,也觉得这主意似乎不错。
艺多不压身嘛!他去钟鼓司才多久,就学了一嗓子的戏。来一趟经厂,总不好空手而回。
不过这也有些难度:刊字就不说了,就是后世的校对,改错别字的,这个不用学,眼力够好就行了。除此之外偶尔还要负责雕版的刻印工作,就是把文字倒过来刻在木板上。而刷印则是将墨刷在雕版上,再印在纸张上,成为文字。
不管哪一样,都是熟能生巧的工作,不是他一两天能学得会的。
好在平安不着急,每天就厮混在这些工匠当中。有时候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太监的身份。
唯一让平安觉得不太满意的,大概就是他虽然已经不在皇城里了,但实际上也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所谓的“出宫了就自由了”,也只是当初的妄想。
当然,这其中也有可操作性。不过平安初来乍到,当然不会轻举妄动。起码要弄清楚这里的形势之后才行。
平安没有想到,自己都离开皇宫了,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
赵璨一身小太监服色出现在经厂时,平安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的。他连忙把人迎进自己的屋子,眨巴着眼睛问,“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换了个地方,就过来瞧瞧。”赵璨打量着他,“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啊?”平安没听懂。
赵璨也没有解释。事实上,在知道平安去了内书堂之后,他一直以为,很快他就能成为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然后……在本初殿里站稳脚跟。
他必须承认,这对他来说很有好处。结交一个御前的近人,关键时候或许能够救命,就是平常,说不定也能传递一些消息。
所以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然后出现在平安面前,把人拉到自己这一边来。
万万没想到,最后平安竟然被分到了经厂。
这下赵璨就有些看不透了。他背后如果真的有其他人,不会眼看着他沦落到这里。或者他果然只是运气很好?
因为没有找到答案,所以赵璨亲自来了。
就是想看看平安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平安看起来跟从前并没有多少不同。
“没什么。”赵璨说,“在这里可还习惯?”
“挺好的。”平安说,“比在钟鼓司更自由,而且上头也没人管着我。”
赵璨额角出现了一条黑线。自己明知平安没什么远大志向,为什么还会一次一次出现幻想,认为他前途远大?
来都来了,就这么离开,赵璨实在是不甘心。他想了想,道,“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了。”
“啊……”平安有点傻,所以这是来要礼物的?
堂堂七皇子殿下,难道缺自己这一份不起眼的礼物么?还亲自跑到这里来讨?
赵璨见他不懂,也有些泄气,声音冷淡的道,“我也想吃一碗别人为我煮的长寿面。”
还真别说,这句话配着他这副情绪低落的样子,加上他的容貌占便宜,的确会让人觉得心疼。至少平安是抵挡不住的,他很快举手投降,“那我给你煮?”
“好。”赵璨立刻高兴起来。
平安说,“现在?”
赵璨道,“那日恐怕会有人来。”
平安总算想起他现在不是没人疼的小可怜了。据说跟太后和郑贵妃的关系都不错,已经成了大皇子赵瑢的小跟班。到时候说不定会有生日宴什么的。
于是平安只好去准备了。幸好他来到这里之后,经厂是不管饭的,吃东西都是从外头买来。而平安……咳咳,他手头比较紧,所以只能偶尔吃外卖,大部分时候都自己做。所以屋子里粮油米面一应俱全,虽然也只有一个小火炉,但已经足够了。
揉面,拉面,准备配菜……然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就出锅了。
平安将面条放在赵璨面前,他却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对平安道,“给你自己也做一碗,我们一起吃。”
于是平安又去煮了一碗。
两人头碰头的坐在一起吃面。等平安将一整碗面吃光,放下碗时,才发现赵璨根本没怎么吃,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吗?”他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嘴,结果抹到了一手油腻。
平安连忙窜出去找了一张帕子擦干净手和嘴,才走回来坐下。
赵璨正在慢条斯理的吃着那一根面条。他吃东西的姿态不知道多优美,甩平安十几条街。让平安惊讶的是,他好像谨守着“长寿面必须是一整根”的原则,嘴里叨着面条一口接着一口,中途没有任何停顿,直到一根面条全部吃完。
即使如此,也还是很好看。
最后,他放下筷子,轻声道,“原来长寿面是这个味道。”
“你自己做的没有尝过吗?”老实说平安不太在乎生日什么的,吃面不就是想吃就吃咯?长寿面也就是名字好听罢了,跟平常的面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个味道。
赵璨的脸色淡淡的,“那不是我的生辰,也不是做给我吃的。”
在这个方面,他有着一种平安很难理解的固执。——或许也并不难理解,只是太过缺爱,所以才坚持想要这样的表面形式吧?
生母早逝,皇帝也不看重他,成长过程中缺失掉的东西,以后就算拥有得再多,也补不回来了。
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想吃的话,以后我每年都替你煮一碗。”
话一出口平安心头就生出了几分懊恼。他要是真的只想吃一碗面,哪里吃不到?自己这么上赶着也真是够了。说来真是奇怪,每当跟赵璨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做出一点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来。
赵璨的反应出乎平安的预料。
平安本来猜测他应该会高兴,不过大概也高兴不到哪里去。却没想到,赵璨听了他的话,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比窗外的迎春花还要灿烂几分。
这让他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想要付出的好意并没有被人弃如敝履,而是的确达到了想要的效果。
“这是你说的。”赵璨道。
平安用力的点点头,“当然。我不会忘记的。”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相遇时赵璨的形象是在太过狼狈,所以他给平安的印象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即使后来推翻了好几次,平安也记不住教训。
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偏心他,照顾他。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平安觉得,大概就是缘分使然吧。
上一次不欢而散的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赵璨对平安在这里的生活很感兴趣,平安还带着他去工匠们所在的“车间”参观了一下。一路上大家都跟平安打招呼,显得十分亲热,赵璨好奇的一问,才知道他最近一直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赵璨又开始心烦起来。
“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枯燥么?”他问。平安本该有更好的前程,为何他自己却好似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反而很喜欢留在这里?
“不会啊。”平安抓起一块雕版给他看,“我听说过一句话,知识就是力量。多读书总是不会有坏处的。经厂看着不起眼,但几乎所有的书都能在这里看到。若是这些书都能够印出来,让天下人去读,该有多好?”
而对平安来说,那才应该是常态。
社会进步,文明发展,靠的不就是这些做基础吗?
赵璨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让天下人都能读书?那耕地谁去种?其他的事情谁去做?岂不是乱了套了?”
平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古人总觉得读书很高贵,然后读书人就应该脱产,专心的去读书,然后考功名,做官……反正就是不用做别的事。
“我说的读书跟你说的不一样。”他说,“士人可以读书,农民当然也可以读书,工匠也可以读书,商人也可以读书。读书使人明理,导人向善,并不一定要为了考功名才去读书。你能想象吗?”
“荒谬!”赵璨皱起了眉头,“人人都能读书,岂不是人人都一样,地位平等?”
平安一惊。他没想到赵璨竟然能够犀利的抓住问题的核心。
在这个时代,士人是统治阶级、特权阶级。考取功名就可以不纳税,不事生产,享受朝廷俸禄。于是自然而然的,也会维护朝廷的统治。而其他没有读过书的人,因为对读书人的崇敬,也自然而然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在君权神授的大旗之下,这才是能够让皇权稳固的真相。
如果按照平安的说法,人人都一样,士人并不高人一等,就等于是动摇了统治阶级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