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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身体孱弱,虽有不喜,但也自小呵护,没让他受过苦。他没有兄弟姐妹,在宫中一凡风顺地长大,他最大的委屈,便是长期生活在自己的堂兄燕诩的光环下。
在世人眼中,燕诩什么都比他好,连自己的父皇也喜欢他多过自己,他羡慕他,更嫉妒他,他越是自卑,便越是想证明自己,明知战场凶险,硬是要铤而走险,无非是想证明自己和燕诩一样能干。
可就当他刚刚尝到了一点甜头,品咂到一点胜者为王的喜悦时,却霎时云消雾散了,他这才悲哀地发现,他依旧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可怜虫。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安逸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让叶萱感到反感,她皱眉看他,冷声道:“他落魄成这样你很开心吗?你说得不错,他若不幸死在魏国,最大得益者是燕诩的父亲睿王,这是你乐意见到的结果?既然如此,你还找医正看他做什么?干嘛不让他死得干脆些?”
安逸脸色一沉,随即有怒火自眸底燃起,“他变成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又不是我害的他,他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我若非顾念昔日情分,他一个俘虏,连片瓦遮头也不会有。他败得一塌糊涂,天天自怨自怜,饭不肯吃,药也不肯喝,别说他本就一个病秧子,身强力壮的人也经不起这折腾。怎么,你倒是怨起我来了?怪我无情无义?真好笑,我为何要对他有情有义?”
他冷笑一声,又道:“不过你也说得对,我自然是不乐意看到他死在这儿的,他对我来说,还有更大的用途。他若死了,我拿什么掣肘燕诩?所以……我这不是让你来看他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拍拍手掌,一名魏兵将已经煎好的药汤送了进来,同时送来一些吃食。他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死了,我还等着拿他换燕诩的人头呢。”
之后两日,燕旻时而情绪低沉,时而又陷入疯癫状态,但在叶萱的劝说下,逐渐开始吃些东西,但怎么也不肯吃药,每次都不管不顾地将药打翻。叶萱无法,只得点了他穴道,让陆医正替他针灸,又趁他昏迷时喂他喝些药汤。
到了第三日,他的精神总算好了些。
在叶萱强烈的要求下,安逸总算同意为燕旻换了个通风采光的屋子。药童照旧将药端来,叶萱为防他将药打翻,将药搁在临窗的桌子上。
燕旻抱着膝坐于榻上,两眼失神地望着窗外的白桦,“惜月,你说……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我真的能回翼城,他们背后会怎么说我?”
叶萱站在他身后,用篦子替他梳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我哪能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平安回去,身为晋人,自是高兴的。”
燕旻眉头紧锁,“可他们一定会偷偷耻笑我,指不定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灰白的发丝多得遮也遮不住,叶萱有些难过,“你是天子,谁敢笑你,你下旨砍他脑袋就是。”
他嗤了一声,“那可真是杀之不绝,我迟早有一天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过了片刻,他又问:“燕诩真的会来救我?”
叶萱已将燕诩带兵闯过望月关、抵达澜江的事告诉燕旻,这两日她从药童的口中探知,两军在澜江基本处于僵持状态,但就在昨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支形容诡异的军队,那些人身穿软藤甲,口不能言,只嗷嗷怪叫,力大无穷,脸上的涂鸦厉鬼一般,出奇不意地夜袭了魏军营地,让魏军伤亡惨重。
她笑笑道:“当然啊,鬼军已到澜江,他一定会很快来救我们的。”
燕旻哼了一声,“偷偷养了这么一支鬼军,其心可诛。”
叶萱不敢接话,燕诩当初建这支鬼军,是为寻找十方策秘密筹建的力量,确实见不得光,若非形势所逼,他也不愿将鬼军暴露。
她岔开话题,趁机道:“陛下,把药喝了吧,你的身子一日不好,就算瑾云现在来救我们,你这个模样,走都走不动,怎么回翼城?”
她将簪子插入发冠,把药汤端到他面前。燕旻沉默片刻,自嘲地笑笑,“也罢,我这身子,就算要死……好歹也回到大晋再死。”
他接过瓷碗,看着那浓黑的药汁,神色哀凉,“惜月,如果有朝一日,燕诩要杀我……你记得替我求个情,把我葬在父皇和母后的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