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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谁都知道托尼讨厌这腻腻歪歪的一套,可他努力为了她这么做。她把托尼的付出变成了一场滑稽秀……思维到这里就中断了,她痛得没办法继续往后想。
温蒂走出房间,迈进电梯。她默数楼层的变化,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走出去。她看不清前路,这算不上妨碍,纽约的地图她记得很熟。
但走出门后,她却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
她不想回公寓,和托尼待在一起让她愉快,他的关心——没什么用,可动人的程度丝毫不因为没用打折扣。她短暂地被托尼递来的温暖迷惑,随之而来的刺痛更加猛烈,不,她不是享受生活的,她要知道杰森真正的死因,她要知道那个她始终没能窥破的秘密。
她必须保持自我。为此她得辜负一些帮助和信任。她得不停地对托尼撒谎。
羞愧在她心里哈哈大笑,戏谑地抽着她的耳光:左,右;左,右;左,右……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温蒂立刻注意到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人们都在看她,眼神里全是欣赏和艳羡。但这些人的注视令她作呕,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也不是。他们顶多能看出来家世的显赫或者皮囊的漂亮,然后给出点苍白浅薄的崇拜和嫉妒。
他们不知道焦虑是什么。
焦虑,焦虑是饿了半个月的狼群追逐围堵的那头伤痕累累的小羊羔,是踹翻椅子后绳索勒住的咽喉。焦虑是每天醒来后都躺在床上歇斯底里地渴望有一团火烧掉整个房子,焦虑是用尽力气憎恨和愤怒可所有的情绪都找不到地方落脚。
焦虑是濒临崩溃但又没有崩溃。焦虑是不能崩溃。
他们不知道焦虑是什么。
他们只是平庸地苟且,平庸地自以为是,平庸地想当然,认定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女孩儿一定生活得美满幸福。如果她不觉得幸福美满,那一定是她哪里出了问题。她一定矫揉造作,贪得无厌。
温蒂对这一切都感到厌烦。
她确定自己的道德水平高于平均水准,然而时常有把一枚炸.弹投向人群的冲动。她倒是很能原谅自己会有这样的冲动,在脑子里想想又不是犯罪,她不会真的那么做。
……不会,对吧?
温蒂的眼神漂浮着,她尽力忽视人们的关注,在心里给自己讲了几个无聊的笑话。她当然没能把自己逗笑,但糟糕的心情也没变得更坏。
她随意地在一条空长椅上坐下,望着前方。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大狗走过来,友好地问她:“你想摸摸他吗?你盯着他看了很久。放心,他不咬人的。”
是条白色的萨摩耶,双耳精神地立着,黑眼睛里流淌出驯良而温柔的情感。他凑过来,嗅了嗅温蒂的手,湿漉漉的鼻尖压在她的皮肤表面移动,然后他用头顶起温蒂的手指,温蒂半推半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谢。”温蒂低缓地说。她没有看萨摩耶的女主人。
但这个词已经让女人受了鼓舞。她问温蒂:“你想遛遛他吗?汤姆很喜欢你——汤姆是他的名字。我带了他的玩具,如果你不想多走,也可以和他玩扔球游戏,他很擅长这个。”
“谢谢你的提议。”温蒂说,“但我现在不太想动弹。抱歉,可以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她仍没有看这个热情的女主人。她知道她不用看。对视是对搭讪者的奖赏,而奖赏代表了鼓励,如果她有心情做点什么,只要一个对视就能传达信息。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激烈的情绪动荡慢慢平息下来,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息,更像是她被切割成两部分,一部分麻木不仁,另一部分被强行关进某个牢笼里。一同被锁住的还有别的东西,但很难形容那是什么。
也许是细节。一同被锁住的还有所有属于温蒂的“细节”。
她变得面目模糊了。
尽管温蒂不喜欢情绪——但她更憎恨失去情绪。
人们器官病变的时候治疗的方式总是切割掉恶化的部分,可精神上的疾病不该用切割做治疗。这根本说不通。切掉情绪的人还算是人吗?如果人被切掉情绪,那这个人究竟算不算活着?
她的手指在痉挛,不受控制地揪住了萨摩耶的毛发。大狗吃痛地呜了一声,扭头舔了舔温蒂的手。
女主人发出一声惊呼,心疼地爱抚着汤姆,却没办法开口让温蒂松手。她的视线在温蒂的脸上巡逻,谨慎地判断着温蒂这么做的理由,而后毫无问询地原谅了温蒂的举动。
“抱歉。”温蒂说,“请走远一点。”
片刻的寂静。
女主人拽了拽绳子,一言不发地服从了温蒂的命令。
温蒂闭上眼睛。血液的涌动声塞满了她的耳朵,仿佛她的身体在引吭高歌。她静静地感受着,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从身体里榨取出什么。或者她确实在期待一个声音响起来,期待一个幻觉,一个不存在的朋友,期待——
“你看上去不太好,小公主。”
温蒂转过头,看到跪坐在长椅上的哈莉。她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领口完全打开,双手撑着膝盖朝她前倾。
一个完全展示自己的姿势。
温蒂打量了哈莉一会儿,抬头和她对视。哈莉的瞳孔扩得极大,神态热情得像个急于推销自己的昌技,简直跪在那儿恳求温蒂对她做点儿什么。
温蒂知道自己在微笑:“噢,哈莉。”
她感到了若有若无的兴奋,大概还有点喜悦。情绪开始回笼,她的牙齿有点发痒,提醒着她对撕咬和揉碎点什么的渴望。天气很舒适,她却遍身燥热。她盯着哈莉的眼睛,思考着,或者什么都没思考。
哈莉膝行过来,甜蜜地冲她吃吃笑:“怎么啦?小公主,站不起来?要我扶你吗?”
“噢,哈莉。”温蒂叹了口气。
小可怜,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