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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柳思雨身上那套衣服,丑不拉几的还是从前的旧衣服,鞋子也都穿得老旧了,钱包还是用了好几年的那一个,如果真的攀上什么豪门公子哥,对方真能容她穿得那么寒酸?
甘美玲眼神闪了闪,满脸无赖地说道:“你不要总想着推卸责任,你爸爸这个情况,家里面所有的钱早就用光了,借到的十几万也只剩下一点点,根本支撑不了两天。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如果我去告你明明有能力,却不管重伤的爸爸,到时候你也得把钱给我吐出来!”
想到她之前和亲戚借钱,人家大多都是看在柳思雨这个看起来前途远大的女儿面子上,才借给她十几万元,甘美玲就恨得要死。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今后家里面的债务说不定还真是靠这个女儿来偿还。所以她必须紧紧地扒着这个女儿不松手,倘若能趁这个机会把对方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那今后使唤起对方来,也会轻松一点。
柳思雨听见甘美玲的话,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呵!你还有脸说家里面的钱!
当初奶奶浑身器官衰竭,瘫痪躺在床上天天喊疼,她求甘美玲和柳明义借给她一些钱送奶奶去医院做治疗,哪怕他们只借给她一万两万的呢,奶奶身上的疼痛说不定就能得到有效的缓解,也不至于生命中最后那两年一直在疼痛中度过。
而这两人是怎么说的,家里面花销大,一分存款都没有!
要不是上个月柳明义刚出车祸那会儿,甘美玲逼迫自己拿钱出来,自己借口身上没钱,只能去蛋糕店结算工资给她,然后出了门,再然后提前回家,听见甘美玲和姨妈打电话,说家里面只有十几万的存款,不够给柳明义治病,自己心中的怀疑也不会得到证实。
十几万啊!以他们两夫妻的能力,要存下这么一笔钱,至少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奶奶去世前那两年,他们身上最少也有几万块了!
亏得爷爷奶奶生前一直坚信自己儿子儿媳妇在外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总是叹气说自己没用,帮不上孩子什么忙。劝她读了大学有了出息以后,一定要多多帮衬那两个人,让他们苦命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过上好日子。也是因为爷爷奶奶临终的遗言,她才没有和那一家三口撕破脸皮,来个老死不相往来。
结果他们就是这么对待老人的!
外出打工将近二十年,将老人和大女儿丢在家里面自生自灭,也就在爷爷去世前一个月回老家照顾了几天。奶奶临终前也只是在她看起来快不行的无数次里回去过两三次,每次回去见柳思雨照顾得好,老母亲又不像是马上会去的样子,最多在家呆上两三天,就又离开了老家。
小时候,这夫妻俩因着想要外出打工的事情,和爷爷奶奶爆发严重的冲突。
爷爷奶奶一辈子在土地里刨食,认为只有种田种地才能安稳过日子,他们见多了出去打工被拖欠、克扣工资,一年到头往家里寄不了一分钱的年轻人,也见多了在外面闯荡却被骗入传销团伙,回到家黑了心肝坑骗亲戚朋友的打工者,根本不相信自家没啥能力又不聪明的儿子能够在外面靠打工赚到钱。
她刚出生没多久,这夫妻俩就抛下她外出打工了,听爷爷奶奶说,她小时候连妈妈的奶都没喝够三个月,就被迫断了奶。
最初几年,也许是真的没经验没挣到什么钱,或许是为了攒钱建楼房,他们一年最多春节回家给爷爷奶奶一两百块。
弟弟出生以后,由于最初几年是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他们除了经常拖老乡带东西回去给弟弟,也开始一个月寄那么两三百回家给爷爷奶奶。
待弟弟跟着他们到A市上小学,种地的成本越来越大,爷爷奶奶也愈发年老体弱,再没办法依靠种地养活自己,为了不让村里的人拿他们不孝顺的事情说嘴,那两个人一个月也会寄个三四百块钱回家。
她小时候过得有多苦就不说了,吃不饱穿不暖,六岁就开始扛着锄头跟爷爷奶奶种田种地种菜养活自己。十二岁那年,家里面的二伯母开始养蚕,她靠着这层亲戚关系,仗着自己干活手脚麻利、任劳任怨,一有空闲就在二伯母家接各种杂活,一个月挣个两三百块钱养活自己、供自己读书。直到现在,她还时常在梦醒时分,恍惚觉得自己仍在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在二伯母家帮忙采桑叶、摘蚕茧。
可以说,他们寄钱回家的那几年,那点钱只能勉强保证爷爷奶奶饿不死,完全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女儿也需要生活费。
要不是她性子豁达,也懒得记恨对她不好的人,爷爷奶奶又一直疼爱她,即便没什么能力,有什么好吃的也全部留给她,有钱就给她买衣服买玩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像村里那些没人管的小孩一样,变成人厌人憎的小偷或者混混。
她初中毕业那会,早就下定决心把柳明义和甘美玲当做外人来看待。
她七岁那年,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其他,那两个人拿钱回老家建了一栋二层的楼房,虽然只是简单地批白过,但也算是让爷爷奶奶后半辈子最后的日子里有一个较为舒适的居住环境,能够安享晚年,自己心里面其实是感激的。也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孩子,爷爷奶奶才会那么疼爱自己。这一点她看得十分明白,也曾在心中发誓今后有能力了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情。只是,后来他们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恶心。
爷爷奶奶临终前,他们始终找各种理由拒绝多寄生活费回老家,自己忙着学业,忙着照顾老人,又要赚钱养活自己,申请助学金也不符合要求,心疼爷爷奶奶吃苦受累一辈子,想要给他们多买点好吃的都不行,每天都在愤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徘徊。
听奶奶天天喊疼,她甚至曾经想过要辍学出去打工挣钱给奶奶治病。
可是她出去了,家里面的两位老人该由谁来照顾呢,家里面又没有什么关系要好到可以托付的亲戚。
带着两位老人出去打工,爷爷奶奶肯定死活都不会同意。他们为身体不好耽误孙女的学业一直都心怀愧疚,经常鼓励她好好读书。
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工还可以骗他们说是去外地上学,带着他们出去肯定就瞒不住了。
她痛恨自己无能,但更恨柳明义他们无情!
柳思雨忆起往昔,嘴边的冷笑就没停止过,但她还真怕甘美玲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跑到路家去闹事。路夫人和少爷对自己有大恩,自己可不能给他们招去麻烦。
想到自己反正到最后还是要掏钱给柳明义治病的,而且在外人面前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她沉思一会儿,便暂时妥协道:“我这个月才刚开始工作,工资得下个月才能拿到手,今天回去我会和朋友先借一点。”
“不行!你现在就把钱给我!否则我就报警抓你!”甘美玲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充满恶意。
柳思雨一颗心多年来早就凉透,此时只觉身上的寒意更重,身子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还报警呢,警察看见你这神经病估计是有多远跑多远!
夏季灼热的空气吸进肚子里,一阵冰凉,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我们到外面的花园那里去吧。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借钱,但能借到多少只能看运气,如果你还不满意,那你就报警吧。报了警我也没钱,耽误了我的工作,这个月的工资也没有了。到底要不要同意,你自己看着办。”
甘美玲那个女人,看起来似乎真的打算一分钱不出,不想让柳明义继续做治疗了,自己得早做打算才行。
先休学一年,拼尽全力想方设法赚钱让柳明义接受治疗,如果一年之后对方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自己也没能赚够治疗费用,那便另做打算。
当然,她虽然顾念心中那点子残存的亲情,也答应过爷爷奶奶要好好孝顺柳明义,但倘若自己实在是连对方第一年的治疗费用都拿不出,她也不会勉强自己,为了“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
这样一来,她倒是有些希望柳明义在甘美玲放弃给他做治疗之后马上就清醒了,到时候她只需要负责看好戏就行了。
她可不相信,在柳明义那种自私到极点的人心中,真的会认为自己的命还比不上预计要留给儿子的那些财产重要。
那么多来,爷爷奶奶带着自己过得那么苦,别人说起来都说是因为甘美玲这个儿媳妇太过厉害,不同意给家里面的老人寄生活费,实际上没有柳明义的首肯和默认,甘美玲又怎么敢真的苛待他的父母。
而自己上大学这两年住在他们家,柳明义虽然对自己态度蛮温和,但也仅限于此,生活费一分没给过自己,平时买给家里面的礼物或者各种好东西也很少有自己的份,自己一年到头只能在过年的时候从对方手里拿到少少的五十块钱。甘美玲挖苦讽刺自己、指派自己干脏活累活、逼自己上交兼职打工挣得的生活费的时候,他可是始终冷眼旁观,从没替自己说过一句公道话。
幸好她获得的奖学金足够多,兼职打工挣得的收入也算是可观,否则连给自己买半斤肉补补身子都不行。她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经常会出现贫血或者体虚的症状,再不吃好一点可就补不回来了。
甘美玲想要钱,可自己身上只剩下之前没被她搜刮走的一千块钱生活费。现在她手里面倒是有值钱的东西,但在她的计划里,那些首饰是不能动的,今后离开路家还得还回去呢。想来想去,如今只剩下借钱一途了。
可是,要找谁借呢?如果只能借得几千块,对柳明义的治疗费用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顶不了几天。如果甘美玲真的狠心不管丈夫的死活,自己难道真能干看着?
尽管不惧流言蜚语,但今后一辈子那么漫长,天天年年被人诋毁说自己有能力却见死不救,害死亲生父亲,那自己还要不要堂堂正正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