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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首领野兽根本就没在意敌人比自己多一个,阵势摆好,战斗便开始了,彼此朝对方猛攻过去。几番搏斗后,首领先用头把仝袤撞飞十米开外砸在地上,随即扑倒举起刀还来不及砍下的孟庆,前脚将他手里的武器踢开,后脚狠狠地踹了几下他的屁股,把孟庆踹得哇哇大叫。之后那畜牲又毫发无伤地退开一段距离,等仝袤和孟庆重新站起来。

    “这得有多么绅士才办得到啊?”陈永说,大家绷紧的心弦显然放松了,恐惧感也随着那首领没有将同伴置之死地而消失大半。

    “这些奇怪的动物还遵循着最古老的战争法则,显然比我们人类高尚得多,”韩杰也小声说,叫两位大哥坚持住。

    孟庆许久才艰难地爬起来,捡起武器重新和仝袤聚集一处,第二轮战斗没坚持到五分钟,两人再次被击倒,却连畜牲的一根毛都没伤到。那首领又不管被打倒的仝袤,跑去更狠地踢了几下孟庆的屁股,之后退开来等待二人站起。如此往复地打了十几回合,直到东边的天地之间泛起一线开了和口的光晕,仝袤和孟庆都倒在地上呻吟时依然不认输求饶,首领方才噢噢地嚎叫两声,周围的畜牲也都沸腾呼叫着绕开他们,朝十一人来的方向而去,狂奔着消失在霞光之中。

    陈永四人和勇士们立即跑过去搀扶起仝袤和孟庆,仝袤坐着休息一会儿,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喝几口水,除皮肉还在疼痛之外,并无什么大碍。孟庆却全身淤青,屁股被踢得血肉模糊,骨头也几乎散了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或许是因为孟庆的吼叫,那畜牲首领把他当成了头儿,才冲着和他单挑的。同伴又做了一副担架,小心翼翼将代他们出战的孟庆抬上去躺好。正准备出发时,前方响起刺耳的马嘶声,马蹄嘚嘚伴着滚滚风尘席卷而来,一队铁甲森森的马兵将这可怜的十一人围住。

    “我们是竖亥法师的朋友,代他向各位骑士问候,”仝袤见人马来势汹汹,刀剑霍霍,不像申虞公的人马,只得冒险大声说。然后齐向马队鞠躬问候:早上好。

    听说是法师的朋友,对方英武高大的中年首领跳下马来,收回手上的武器走近他们鞠躬致礼:“我是浮玉山的肭仂靼泽,你们从何而来,怎么如此狼狈?”

    “唉!一言难尽,”仝袤回答,都各自报上姓名之后,他抬头看看肭仂靼泽,“原来兄台就是肭仂昌雄之子,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肭仂靼泽低头扭向一边,叹道:“罪臣之后,何足见哉?”

    “快别如此,你父亲的英名不曾因为深受责难而陨落,”仝袤说,“他始终是我心中的英雄”。

    “你也认为肭仂昌雄身受不白之冤吗?若父亲有灵,定当含笑九泉,”  肭仂靼泽心悦地看着仝袤。

    “请恕我等冒犯之罪,实是情非得已,”陈永说道,“还望肭仂大人借路让我们通过。以免受拐脚的追兵之苦。”

    “我非因你等而来,”肭仂靼泽回答。

    “莫非为了那些彘?”韩杰问。

    “我们跟踪至此,也看了两位勇士和它们彘群中最小的孩子的战斗,因为那些畜牲太讲原则,为不使激怒它们,请原谅我等无法施以援手,”肭仂靼泽抱拳说道。

    知道出战的并非首领,而是它们里面最小的一个孩子时,勇士们羞红了脸面。“当时我们其他人也只能观战的,”韩杰回答,“也正因此,它们才没有对我等大开杀戒吧!否则你此时所见便是一堆尸骨了。”

    肭仂靼泽看看孟庆的伤情,摇摇头,小声对仝袤说,“恕我直言,你们的这位朋友,恐怕已无力回天了。”

    “你能救救他,求求你,救救我们同伴,”陈永请求道,但其实孟庆已经气绝身亡。按浮玉山的习俗,肭仂靼泽吩咐手下砍来树木和柴火,先用树杆搭了一个十几米的高塔,把柴火在塔顶堆满,浇上随军携带的火油,再把孟庆的遗体运到柴堆顶上躺下。大家站离百米开外,默默念完祈颂的悼文,肭仂靼泽把玉弓和火箭借给仝袤,仝袤搭箭拉弓,嗖的一声,三只箭朝相继朝塔顶划出道道长长的弧线,塔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适才听你们说拐脚的追兵?”  肭仂靼泽问。

    仝袤点点头:“大火把那六百敌人挡在了摩陀岭后面。”

    “六百人?”肭仂靼泽疑惑地摇摇头说,“我新近得到的消息,他们在摩陀岭遇阻这几日已经集结了近三千兵力。”

    “就为了我们四人,拐脚集结三千人马?”刘富宽和周雨江同时问。

    “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攻破浮玉山,往前越过句余山直抵穿胸国东边防线,为申虞公打开东西通道。谢谢你们的那场大火,得以让浮玉山有了喘息之机,”  肭仂靼泽说完,下令全军回撤。

    “你们放那几千凶猛的彘不管了吗?”周培江问,“跟踪至此却要半途而废?”

    “通过一夜观战,发现它们已非我等最大的敌人,”肭仂靼泽回答,“如果拐脚被困,他们经过湿地还需要费很多时间,骑兵最大的障碍就是马匹很难越过迷林,我也不担心他的三千人马会对浮玉山突袭成功。”

    “那你们的铁骑丝毫未受迷林影响,怎么回事呢?”周培江问。

    “怎么回事?”肭仂靼泽笑道,“你们已经离迷林那片湿地差不多十里远了竟还不知道吗?看看四周还有雾气?”

    大家方才发现大地清明地沐浴着晨曦艳阳,长树影映托着耀眼光芒,身后远方下落在一片白雾朦胧之中,看不见来路,但可确信他们已经爬了很长却不曾知觉的缓斜山坡。

    “还有求于大人,”陈永看着肭仂靼泽说道,“兄弟们受热疹之苦,见来日趋严重,望大人施良方治疗。”

    肭仂靼泽查看了刘富宽和陈永身上的角狼毒,摇头说情况不太理想。又看看四位勇士的热疹之后,点头保证问题不大,只叹息那三个同伴不应该下水洗澡,因为热疹是为了排除迷林毒气,池塘中心的水温非常低,导致寒气瞬间侵入脾胃,加剧了毒性发作,所以同伴才惨死水中央,另两个同伴因为洗浴冰水之后,毒气被逼回体内,所以疹子好了,毒却排不出来,以致最后也中毒而亡。可能因为多数人的身体不适应湿地气候,他们几位又在晚上睡觉时躺到了比较冰凉、毒性很大的桀草上——桀草与湿地的其它草一起生长,非成片成林,不易分辨。又加上白天气温上升,湿气加重,才致身体中毒的。

    再一会儿,烈火燃尽,士兵推倒塔身,又做了一幅简易的棺材,勇士们拾捡孟庆的骨灰放进棺材里面,好生将他安葬在向阳的地方。

    告别又一位长眠于此的朋友,整装出发,肭仂靼泽腾出十匹大马,随同剩下的十人随他回军营去。午时未到,便抵达浮玉山上的城门口,开门进去,简单地安顿下来,他命部下找来鲑鱼给中毒的勇士们服用,之后又烧放满药材的热水让他们在里面蒸泡,陈永和刘富宽也受到相同的待遇,肭仂靼泽更派人到山上找来很多种草药,熬制了给二人擦拭角狼伤口。如此五日,勇士们身上的疹子渐渐好了,陈永和刘富宽的伤口也不如前几日那般疼痛。山上没什么美酒佳酿,主人只好打了不少野味美食热情相待,到第六日,大家执意要出发去绿谷隘口。

    士兵给肭仂靼泽传来消息,说拐脚的两千人马正艰难地在密林行军,三百多人中毒身亡,马也多半死去,请求山主趁机发兵阻击。肭仂靼泽下令闭门不出。他坚持留陈永他们在营里多住几日,一边继续给六人用药,一边看他如何退敌,自己却不慌不忙,成日里和他们十人混在一起游山玩水或琴棋书画,根本不谈别事。

    也是在这几日,陈永他们了解了肭仂靼泽的身世,他的父亲肭仂昌雄原是黑齿国太子,肭仂熊嬴为了和穿胸国结成坚固的“契血同盟”,将五岁大的孙子肭仂靼泽与穿胸国交质,十六岁时,肭仂昌雄被控谋反而遭不幸,母亲携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肭仂疏逃至穿胸国乞求保护,肭仂熊嬴要穿胸国国王泰厄兹交出孙子肭仂靼泽及母女俩回国受刑,泰厄兹迫于强大威胁,尽管不忍心,也只好将母女遣返回国,后来传言两人惨死于王城的寒沁宫中。接着,泰厄兹用非常正式的外交辞令回告肭仂熊嬴,若要送回肭仂熊嬴的孙子,黑齿国也必须毫发无损地送还他们的人质——泰厄兹的小儿子泰诣荤,肭仂熊嬴大怒,把泰诣荤囚禁,并准备发兵穿胸国。泰厄兹只好秘密送肭仂靼泽到穿胸国边境外的浮玉山藏匿起来,遣信使急报说肭仂靼泽因父亲谋变,母亲和妹妹又死于非命,心内剧痛而亡。肭仂熊嬴闻之,下令将泰诣荤车裂于市曹并暴尸三日。幸得肭仂祖解救泰诣荤并向父王说以厉害,肭仂熊嬴方才收回成命,不再对其施以重刑。后来肭仂祖即位,想给王兄平反,但因朝中旧臣势大,弄权干政,又激烈反对他再提肭仂昌雄之事,肭仂袓班只好罢手。他得知肭仂靼泽尚在人间之后,赦免了对侄儿的所有控诉和罪责,并遣返泰厄兹的小儿子泰诣荤,请求接侄儿回国,时肭仂靼泽业已成年并厌倦争斗,愿终生留守浮玉山,自那时起从未离开过,后几经磨难成为浮玉山主人。肭仂靼泽当上山主之前,泰厄兹也把回国的泰诣荤派到浮玉山磨炼,二人在那五年里结成生死之交,泰诣荤回宫继承王位至今,二人也常有书信往来,泰诣荤巡视东界要塞时,往往要越边境翻山涉岭到浮玉山与肭仂靼泽促膝长谈而忘归。

    闲叙一笔,转回正题,肭仂靼泽闲时就和他们聊关于北境的历史文化,那些远近闻名的战争,告诉他们申虞公如何荣登王位,后来冰雪降临,邦灵又是怎么慢慢干枯变坏,令全国上下焦头烂额等。这样又过了几日,肭仂靼泽正和十位友人于山顶的亭台内小饮对弈,信使传来消息:拐脚在湿地遭遇五千彘兽伏击,伤亡惨重,几番攻打都没突破彘的阵地,又加上湿地驻军艰难,拐脚已于昨夜往摩陀岭方向撤军。肭仂靼泽笑道:“果不出所料,战事可休矣!”

    次日,肭仂靼泽备了更多药草给众人带上,“这下我就放心了,”肭仂靼泽说,“敌人无法越过浮玉山,勇士们身体里的毒经过这几日的缓慢治疗也已连根拔除,不用担心淌过苕水还会有生命危险。虽然我不能排除两位体内的角狼之毒,可经过长时间治疗之后,也延缓了发作的时间。这回你们可放心去吧!我不再挽留,”他吩咐手下把备好的干粮给大家,虽然浮玉山马匹有限,还是赠与他们十匹大马。“我不敢保证你们以后就平安无事,敌人或许会绕过其它我肭仂靼泽无法防守的边界,多多保重吧!朋友们。”十人别过肭仂靼泽和边境友好的守军,快马加鞭,往穿胸国腹地疾驰,很快便远离了浮玉山。只是一路上,仝袤都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些许心事,仿佛对陈永他们隐瞒着什么。

    陈永他们不去追问绿谷隘口还有多远,因为每往前走一步,就会离目标更近一些,只要坚持终能抵达。直到次日午时,如钢刀直插天地的劈锋嶂出现眼前,他们都没受到任何阻挡,就是淌过水气蒸腾的苕水时稍稍费了点力。用过午餐,休息片刻之后,大家重新上马,往那如利剑般直插入天际的方向驰去。阳光洒满一路的激情,虽已入冬,万物却如生长在仲春般复苏。行至高处时,北方天际时而可见点点雪山的脉络。他们不知道青丘山是否也在其中,也不知道我到了哪儿?

    偶尔他们会想到我,然后提起来,再然后,我就成了他们言语中渐淡渐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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