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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梦娴去萧家的时候,云飞被祖望叫进了书房。把一本账册往他面前一放,祖望脸色阴沉地说: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虎头街的钱去了哪里?”
云飞沉不住气了。
“爹!你的意思是说,我把虎头街的钱用掉了,是不是?虎头街那个地区的账,你到底有多久没管了?这些年,都是纪总管、天尧和云翔在管,是不是?”
“你不用管他以前怎样!只说你经手之后怎样?为什么亏空那么多,你给我说个道理出来!”祖望生气地说。
“当你有时间的时候,应该去这些负债的家庭看看!他们一家家都有几百种无法解决的问题,生活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误以为‘盛兴钱庄’可以帮助他们,而抵押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结果利滚利,债务越来越大,只好再借再押,弄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现在,我们钱庄有很多借据,有很多抵押,就是收不到钱!”
“收不到钱?可是,账本上清清楚楚,好多钱你都收到了!”
“那不是‘收到’了,那是我把它‘注销’了!”
“什么意思?”
“好像冯谖为孟尝君所做的事一样,就是‘长铗归来乎’那个故事。冯谖为孟尝君‘市义’,爹,我也为你‘市义’!”
祖望跳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干什么?你把那些借据和抵押怎样了?”
“借据毁了,反正那些钱,你几辈子也收不回来!”
“你把它做人情了?你把它毁了?这样经营钱庄?怪不得亏损累累!你还有脸跟我提什么‘孟尝君’!”他把桌子一拍,气坏了,“你活在今天这个社会,做些古人的事情,你要气死我,还是把我当傻瓜?你不是什么‘冯谖’,你根本就精神不正常,要不,就是标准的‘败家子’!幸亏我没有把全部钱庄交给你,要不然,你全体把它变成了‘义’,我们都喝西北风去!”
“你不要激动,我并不是全体这么做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钱庄的账目彻底整顿一下,收不回来的呆账,做一个了结,收得回来的,打个对折……”
祖望挥着袖子,大怒。
“我不要听了!我对你已经失望透顶了!纪总管说得对,你根本不是经营钱庄的料!我看,这些钱除了送掉以外,还有一大笔是进了待月楼,一大笔是进了萧家两个姑娘的口袋,对不对?”
云飞惊跳起来,一股热血,直往脑门里冲去。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瞪着父亲。
“纪叔跟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我跟你说的,你都听不进去!我们之间,真的好悲哀!我承认,我确实不是经营钱庄的料,虎头街的业务,我确实做得乱七八糟!至于你说,我把钱用到待月楼或是萧家两个姑娘身上,就太冤了!我是用了,在我的薪水范围之内用的,而我的薪水,只有天尧的一半!我觉得,我对得起你!”
“你对得起我,就应该和萧家断掉!一天到晚往人家那儿跑,说什么对得起我?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睛里!”
云飞听到这句话,心灰意冷,废然长叹。
“算了,我们不要谈了,永远不可能沟通!”
“不谈就不谈,越谈我越气!”祖望喊。
云飞冲出了父亲的书房,心里满溢着悲哀,四年前,那种“非走不可”的情绪,又把他紧紧地攫住了。他埋着头往前疾走,忍不住摇头叹气。走到长廊里,迎面碰到了天虹,她抱着一个针线篮,正要去找齐妈。两人相遇,就站住了,看着对方。
“你,好不好?”天虹微笑地问。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云飞勉强地笑笑。
天虹看看院中的亭子。
“去亭子里坐一下,好吗?”
云飞点头,两人就走到亭子里坐下,天虹看到他的脸色不佳,又是从祖望的房间出来,就了解地问:
“跟爹谈得不愉快吗?”
他长叹一声。
“唉!经过了四年,这个家给我的压力,比以前更大了!”
她同情地点点头。他振作了一下。
“算了,别谈那个了!”他凝视她,“有好多话,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上次救阿超,真是谢谢了!你有了好消息,我也没有跟你贺喜!要当娘了,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会的!”她轻声说,眼光柔和地看着他,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你……快乐吗?”他忍不住问。觉得她有些奇怪,她脸上那个微笑,几乎是“安详”的。这太少见了。
她想了想,坦率地说:
“云飞,好多话,我一直压在心里,我真怀念以前,我可以和你聊天,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你,你从来都不会笑我。坦白说,我的婚姻,几乎已经走到绝路了……”
云飞一震,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你不怕隔墙有耳吗?”
“这种怕来怕去的日子,我过得已经不耐烦了!今天难得和你遇到,我就说了,除了你,我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说完了,我想我会轻松很多。我刚刚说到我的婚姻,本来,我好想离开展家,好想找一个方法,逃开这个牢笼!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救了我!你问我快乐吗?我就想告诉你,我好快乐!因为,我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我孕育着他,一天比一天爱他!这种感觉好奇妙!”
“我了解,以前映华就是这样。”
“对不起,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她歉然地说。
“还好,总算可以去谈,可以去想,夜里不会被痛苦折磨得不能睡了。”
“是雨凤解救了你!”
“对!是她和时间联手解救了我。”他凝视她,“那么,这个孩子解救了你!”
她脸上浮起一个美丽而祥和的笑。
“是的!我本来对云翔,已经从失望到痛恨,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但是,现在,想着他是我孩子的爹,想着我们会共有一份不能取代的爱,我就觉得不再恨他了!只想跟他好好地过日子、好好地相处,甚至,有点贪心地想着,我会和他变成恩爱夫妻,我要包容他、原谅他、感化他!让他成为我儿子的骄傲!”
他听得好感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天虹,听你这样说,我觉得好高兴,好安慰。我不必再为你担心了!你像是拨开云雾的星星,破茧而出的蝴蝶,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她喜悦地笑了,眼里闪着光彩。
“现在,你可以恭喜我了!”
他笑着,诚心诚意地说:
“恭喜恭喜!”
他们两个,谈得那么专注,谁都没有注意到,云翔已经回来了。云翔是从萧家小屋铩羽归来,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小院里碰到梦娴和齐妈,真是出师不利!他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家,走进长廊,就一眼看到坐在亭子里有说有笑的云飞和天虹,他脑子里轰然一响,雨鹃那些“情哥哥”“旧情复炽”“落花有意”……种种全部在他耳边像焦雷一样爆响。他无声无息地掩了过去,正好听到云飞一大串的赞美词句,他顿时气得发晕,怒发如狂。
“哈!给我听到了!什么星星,什么蝴蝶,什么漂亮不漂亮?”他对云飞跳脚大叫,“你怎么不在你老婆那里,跑到我老婆这儿来做什么?那些星星蝴蝶的句子,你去骗雨凤就好了,跑来对我老婆说,你是什么意思?”
云飞和天虹大惊失色,双双跳起。云飞急急地解释: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在谈孩子……”
云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孩子,要你来谈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谈?”
“不是的!云翔,你根本没弄清楚……”天虹喊。
“怎样才算‘清楚’?我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他扑过去抓住云飞的衣襟,“你混蛋!你下流!你无耻!你卑鄙!对着我老婆灌迷汤……你跟她做了什么?你说!你说!怪不得全桐城都把我当笑话!”
云飞用双手震开云翔的手,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地说:
“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真配不上天虹,你真辜负了天虹!”
云翔更加暴跳如雷,大声地怪叫:
“我配不上天虹,你配得上,是不是?你要天虹,你老早就可以娶了去,你偏偏不要,这会儿,她成了我的老婆,你又来招惹她!你简直是个大色狼!我恨不得把你给宰了!”
天虹怕把众人吵来,拼命去拉云翔。
“你误会了!你真的完完全全误会了,不要这样吵,我们回房间去说!”
云翔一把推开她,推得那么用力,她站不稳,差点摔倒。
云飞大惊,顾不得忌讳,伸手就去扶住她。云翔一看,更加怒不可遏。
“你还敢动手扶她,她是我老婆耶,要你来怜香惜玉!”
这样一闹,丫头家丁都跑出来看,阿超奔来,品慧也出来了。
“哎哟!又怎么了?云翔,你又和老大吵架了吗?别在那儿拉拉扯扯了,你不怕碰到天虹吗?人家肚子里有孩子呀!”品慧惊喊。
天虹慌忙遮掩。
“没事!没事!”她拉住云翔,“走!我们进屋去谈!这样多难看呢?给人家听到,算什么呢?”
云翔也不愿意吵得人尽皆知,毕竟有关颜面,气冲冲地对云飞挥拳踢腿地作势,嘴里喃喃怒骂着,被天虹拉走了。
品慧疑惑地瞪了云飞一眼,忙对丫头家丁们挥手。
“没事!没事!都干活去!看什么看!”
丫头家丁散去了。
云飞气得脸色发青,又担心天虹的安危,低着头往前急走。阿超跟在他身边,着急地问:
“你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他打到?”
“怎么没被他打到?每次跟他‘过招’,我都被他的‘气人’招,打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现在,我没关系,最担心的还是天虹,不知道解释得清,还是解释不清!”云飞恨恨地说。
天虹是解释不清了。如果云翔那天没有在街上碰到雨鹃,没有听到雨鹃那句“谁不知道你娶了纪天尧的妹妹,这个妹妹,心里的情哥哥,可不是你”,以及什么“那个情哥哥,可比你有格调多了……”诸如此类的话,还不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是所有的疑心病、猜忌病、自卑病、妒嫉病……诸症齐发,来势汹汹。他把天虹推进房,就重重地掼上房门,对她挥舞着拳头大喊:
“你这个*!你简直不要脸!”
“云翔!你讲理一点好不好?不要让嫉妒把你冲昏头好不好?你用大脑想一想,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坐在一个人来人往的亭子里,会说什么不能让人听的话?你听到两句,就在那儿断章取义,实在太过分了!”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你们太高段了!故意选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谈恋爱,好掩人耳目!我亲耳听到的话,你还想赖!什么星星蝴蝶,肉麻兮兮,让我的寒毛都全体竖立!哪有一个大伯会对弟媳妇说,她漂亮得像星星,像蝴蝶?你不要耍我了,难道我是白痴?我是傻子?”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那个意思?你说!你说!”
“他指的是一种蜕变,用来比喻的!因为我们在说,我好期待这个孩子,他带给我无限的希望和快乐,所以,云飞比喻我是破茧而出的蝴蝶……”
天虹话没说完,他就暴跳着大喊:
“什么叫‘破茧而出’?你有什么‘茧’?难道我是你的‘茧’?我困住了你还是锁住了你?为什么有了这个孩子,你就变成‘星星’‘蝴蝶’了?我听不懂!”他突然扑过去,揪起她胸前的衣服,压低声音问,“你,给我戴绿帽子了吗?这个孩子,是我的吗?”
天虹大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不在乎侮辱我,侮辱云飞,侮辱你自己,也不在乎侮辱到你的孩子吗?”她气得发抖,“你好卑鄙!”
“我卑鄙,他呢?好伟大,好神圣,是不是?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云飞用力一甩,天虹的身子就飞了出去。她急忙用手护着肚子,摔跌在地上。他张着双手,像一只大鸟一样,对她飞扑过去:
“你就是我的耻辱!你公然在花园里和他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你已经成为我的笑柄,大家都知道我娶了云飞的破鞋,你还不知道收敛……还不知道自爱……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败……”
天虹眼看他恶狠狠扑来,吓得魂飞魄散。她奋力爬起身子,带着满脸的泪,奔过去打开房门,逃了出去,边哭边跑边喊:
“爹!爹!救我!救我……”
她哭着奔过花园,穿过月洞门,往纪家飞奔。云翔像凶神恶煞一般,紧追在后面,大声地嚷:
“你要跑到哪里去?去娘家告状吗?你以为逃到你爹那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给我滚回来!回来……”
两人这样一跑一追,又把全家惊动了。
“云翔!你疯了吗?”品慧惊叫,“你这样追她干什么?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得了?”
祖望一跺脚,抬头看到阿超,大喊。
“阿超!你给我把他拦住!”
阿超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云翔。云翔一看是阿超,气得更是暴跳如雷。
“你敢拦我,你是他妈的哪根葱……”
祖望大步向前,拦在他面前。
“我这根葱,够不够资格拦你?”
“爹,我管老婆,你也要插手?”
“她现在不单单是你老婆,她肚子里有我的孙子,你敢随随便便欺负她,万一伤到胎儿,我会打断你的腿!”
纪总管和天尧气极败坏地奔来。
“怎么了?怎么了?天虹……发生什么事了……”
天虹一看到父亲和哥哥,就哭着扑上前去。
“爹……你救我……救我……”
纪总管和天尧,看到她哭成这样,心里实在有气,两人怒扫了云翔一眼,急忙一边一个扶住她。
“好了,爹来了!别跑,别跑!跟爹回家去!有话回去说!”
云翔还在那儿跺脚挥拳。
“肚子里有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大家就这样护着她?她一个人能生吗?”
品慧跑过去,拉着他就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到我屋里去!”
转眼间,云翔和天虹,都被拉走了,祖望摇摇头,唉声叹气回书房。
云飞满脸凝重,心烦意乱地对阿超说:
“误会是解释不清了,怎么办?”
“你只能保持距离,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这个样子,谈什么包容原谅和感化?对自己的老婆可以这样,对没出世的孩子也可以这样!我实在弄不明白,云翔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点柔软的地方?他的生命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人,是他真正‘爱’的?真正‘尊重’的?如果都没有,这样的人生,不是也很悲哀吗?”
“你不要为他操心了,他是没救了!”阿超说。
云飞重重地甩了甩头,想掉甩云翔的影子。
“我们去萧家吧!”他说,“只有在那儿,我才能看到人性的光辉!”
阿超急忙点头称是。近来,萧家的诱惑力,绝对不是只对云飞有,对他也有。提到萧家,他整个人,就精神抖擞起来。
但是,萧家这时并不平静,因为,金银花来了。她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讯息。她的脸上,堆满了笑,眼神里带着一抹神秘,盯着雨鹃看来看去。看得姐妹两个都有些紧张起来,她才抿着嘴角,笑着说:
“雨鹃,我奉命而来,要帮你做个媒!我想对方是谁,你心里也有数了!”
“做媒?”雨鹃睁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是谁。”
“当然是郑老板啦!他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是有太太,又有姨太太了吗?”雨凤忍不住插嘴。
“是!一个大太太,两个姨太太!”金银花看着雨鹃,“你进了门,是四姨太。虽然不是正室,以后,可就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完了!郑老板说,如果你不愿意进去当老四,在外面住也成,反正,他就是要了你了!只要你跟了他,就不必再唱曲了,弟弟妹妹都是他的事,他保证让你们五个兄弟姐妹,全都过得舒舒服服!”
雨鹃心里,顿时一团混乱,她怔怔地看着金银花。
“金大姐,我以为……你……你……”雨凤代雨鹃着急,吞吞吐吐地说着。
“你以为我怎样?”金银花看雨凤。
“我以为你……大家都说,待月楼是郑老板支持的,都说……”
“都说我也是他的人?”金银花直率地挑明了问。
雨凤不语,默认了。金银花就凝视着姐妹两个,长长一叹,有些伤感,有些无奈地说:
“所以,你们好奇怪,我居然会帮郑老板来做媒、来牵线,是吧?雨凤雨鹃,我跟你们明说吧!不错,我也是他的人,一个半明半暗的人,一个靠他支持养活的人,没有他,待月楼早就垮了。所以,我很感激他,很想报答他。这么久,他一直把对雨鹃的喜欢藏在心里,今天,还是透过了我,来跟雨鹃提,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我不了解……我还是不了解,你为什么要帮他呢?”雨鹃问。
“为什么要帮他?”金银花有一份沧桑中的豁达,“今天没有你,还是会有别的姑娘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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