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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没觉得钟茗气得不对,但他是皇帝,总不能跟皇后一块儿骂妃子,反要压下火来宽解皇后几句。钟茗本还担心乾隆的态度,现见乾隆虽然嘴上说着:“她少有担大梁的时候,处事难免不周。”不像是回护的意思。

    钟茗带着一丝试探地道:“处事不周?难道不会请示老佛爷么?真是不用脑子。”

    乾隆一眯眼,觉得自己也需要去慈宁宫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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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佛爷收到过舒贵妃关于永d身边宫女的处置意见的请示,但当时只是说十二阿哥身边有要轮换的人,至于如何更换,老佛爷并不知情,这就有春秋笔法的嫌疑。这个消息让乾隆的心情更坏了,连带的老佛爷的心情也不好了。乾隆想的与老佛爷想的还不一样,乾隆单纯地觉得舒贵妃这样在皇后还在的时候结好永d,投机做得太明显了。老佛爷想得就多了,后宫里的事情,老佛爷比乾隆清楚得多。她现存的孙子里现唯有永d看着最得意,怎能再容别人打主意?

    然而舒贵妃已是贵妃,总不好因为给了十二阿哥一个宫女就随便罚了她——红绢还什么都没做呢,老佛爷发话了:“难为她还能兼顾着永d,只是这宫里再缺人手,也不能夺了贵妃的使唤人去,让那丫头回去伺候她本主去吧!”

    红绢是舒贵妃跟前得用的宫女之一,被舒贵妃以先跟着琥珀熟悉一下事务的名头早放到了北五所里,然永d身边跟着的人也不大乐意有这么个空降的人过来,还一过来就是头等宫女的身份,即使是在皇后病着的时候也有人有意无意地排挤着她。开始还看在舒贵妃的面子上有所保留,后来皇后大安,舒贵妃的面子也可以踩在脚底了,红绢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近身伺候永d的活她挨不上边,想插手了,就被人高高供到一边去。

    她说一句:“我是舒贵妃娘娘打发来伺候的,万不敢这么闲着不伺候主子。”就能有人回一句:“皇后娘娘指派咱们来伺候十二阿哥的时候,更是不许咱们躲懒儿。”

    红绢心中苦闷,宫里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跟在十二阿哥身边前途好,她是争了许久踩下了舒贵妃另一得用宫人才得了这个差使的,现在机会有了,却没半点进展。只能把整日里的遭遇记下,得空往舒贵妃那里汇报一下,给排挤她的人上点儿眼药再讨个主意。因她一直没什么进展,每回过去都是挨训居多,可她上了贼船就下不来,还得继续听着吩咐办事。好容易今天琥珀被皇后召去,出宫的赏赐都下来了,红绢觉得这是个机会,趁十二阿哥晚间去慈宁宫请安的机会跑去向舒贵妃汇报。

    慈宁宫去宣老佛爷懿旨的人正是唐嬷嬷,在北五所没找到红绢,只能等她回来了再宣旨。章嬷嬷一撇嘴:“保不齐去了舒贵妃那里了吧?那是她的本主。”唐嬷嬷道:“真就这么大胆了?”“老姐姐,您不都亲眼看见了么?”

    红绢得了吩咐急急赶回北五所准备表现,顶头就得了这么个处置,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唐嬷嬷也不理她,先把她送给舒贵妃,回到慈宁宫就先请罪,连说自己不会办差,耽误了时间。“奴才思虑不周,谁知十二阿哥的宫人居然跑到舒贵妃处了呢?奴才该先去舒贵妃处宣旨的,这样就一回全齐了活儿,不用耽搁了,反让老佛爷在慈宁宫里空等……”

    老佛爷嘿然一声,捻着念珠,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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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贵妃心里犹如一团乱麻,自从皇后大安,舒贵妃心里是不甘多于不安,大好的机缘,皇后居然又好了。这回不同于以往,皇后几年前也曾病得凶险,舒贵妃那次也暂理过宫务,只是当时还有令妃在,她的感觉不深;这一回,除了皇后,宫里数大最大,权利的滋味尝过了就难放下。皇后一好,舒贵妃给皇后请过几次安就称病不出了,窝在自己的宫里压下不安,算盘着这几个月因有年节大事,她的很多小动作都掩在这大典里并不显眼,在宫里也埋了不少钉子,或许……又心烦明年选秀的事儿,皇后提这件事情,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了,舒贵妃还没想到要怎么应付新人。

    白常在与新常在坐卧不宁,白常在自乾隆十五年封为常在,就一直跟着当时的舒妃混日子了,新常在则是去年六月新封,两人都在舒贵妃宫中侧室居住。皇后病而舒贵妃掌权,两人也有一丝窃喜,舒贵妃出头了,怎么也得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那么一直跟着舒贵妃的两人许能得些好处,这几个月奉承得尤其用心。如今好处没捞到,恐怕要先垫背。舒贵妃轻易不便责罚,自己二人被杀鸡儆猴还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两人就结伴而来,很想旁敲侧击一下,让舒贵妃去皇后那里服个软什么的。

    请过安,话还没开口,红绢被唐嬷嬷送了回来。唐嬷嬷说话很客气:“奴才奉老佛爷懿旨,先到北五所领人,不成想红绢姑娘在娘娘这儿,早知如此老奴直奔娘娘这儿倒是更便宜。”白常在与新常在对望一眼,都升起一丝绝望来。

    钟茗得了北五所与慈宁宫两处消息,这才放心大胆地处置了起来。在动手之前还要先向老佛爷报备一下,钟茗在老佛爷跟前有了足够的立场。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再不表示愤慨一下,就未免太良善了,更容易给人以软弱的错觉。但是老佛爷不愿意宫里生大波澜,钟茗表示很理解:“她既起了这样的心思,总要让她冷静一下。媳妇想把白常在与新常在迁出来,让舒贵妃好好反省。她既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情来,还是别再带坏了旁人!”

    老佛爷对于钟茗和舒贵妃两人心中所想猜到了八、九分,也不点破,淡淡提醒了一句:“别闹得太大。”

    在老佛爷的默许下,钟茗开始了行动。

    先是白常在与新常在被挪出了舒贵妃的侧殿安置到永和宫去,对外的理由也简单,永和宫空得久了没有人气。再有明年就是选秀之年了,会有新人入住,照例得跟着个主位先混一段时间,舒贵妃资格够老,规矩懂得够多,正是带新人的不二人选。两个常在到明年选秀结束,新人入住的时候再迁出,就显得太忙乱,所以要把她宫里的两个常在先挪出来,到时候只要忙着新人入住的事情就好,免得所有的事都凑到了一块儿。半句没提舒贵妃往永d身边塞人的事儿。老佛爷与乾隆也满意钟茗这样的处置,既作了处罚权作提醒又没闹得很大。

    白常在与新常在一步三回头,泪眼汪汪地迁到了永和宫里去,东西六宫一片肃杀,响鼓不用重槌,宫里灵醒的人多,这会儿才有人想起来皇后娘娘从来都不是吃素的!永和宫原是愉妃的寝宫,愉妃没了,永和宫也空出来了,一片萧索。没了主位的宫室,皇帝更不会常记起了,白常在与新常在日后的前程,已是断送了九分。

    照钟茗目下的狠劲儿是恨不得把舒贵妃一道给塞到延禧宫的,可惜那地方现在有点儿忌讳,不能成行。下面就是派太医去看看那位病了的舒贵妃了,舒贵妃并没有什么生理上的毛病只是心里堵得慌,请脉的太医很诚实,‘郁结于胸’四字一说出来,就什么事都省了。

    钟茗很想仰天大笑,欺负病人是不厚道的,可你要是装病,那就一点负担也没有了。舒贵妃还不同于当年的令妃,人家好歹是个宠妃装病约等于撒娇,舒贵妃的病就各人就各人的理解了。钟茗正好命舒贵妃‘静养’,病是舒贵妃自己要病的,什么‘痊愈’可就不归她说了算了。

    后宫诸人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后继续发威,可皇后却像是揭过了这一层就罢手的样子,优哉游哉地选宫女。宫里的缺补完了还给宫外各公主府里分赐了几个,和嘉公主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还额外赏了两个乳母。

    就在诸人暗道皇后真的不追究了的时候,钟茗正在询问容嬷嬷:“舒贵妃那里盯着的人,可靠么?”

    容嬷嬷面上有些羞愧:“这回定不会错的,她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娘娘必能马上知道的。”舒贵妃往永d那里塞人的事情没能在第一时间知情,到木已成舟处置不了才急急回报,让容嬷嬷深以为恨。

    “她要沉不住气才好……”

    正在说着呢,就很快地传来了消息——舒贵妃在宫里动了板子,把红绢打个半死。钟茗怒道:“她脾气倒大!慎刑司就这么听她的话么?让打谁就打谁了都!”

    “娘娘明鉴,舒贵妃此时就是再傻,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唤慎刑司的人处置红绢那个丫头的,”容嬷嬷解释道,“当日唐嬷嬷领着红绢还给舒贵妃的时候,舒贵妃嗔着红绢不会办事,就要赏她板子。还是舒贵妃身边儿的侍监首领难得好心,劝了句‘这个时候不能惊动慎刑司的人’想为那丫头讨个人情。可舒贵妃正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连个奴才都罚不得,未免太没面子,非要打不可。也没再叫慎刑司,就摁倒在院子里使小太监拿小厨房里担水的扁担一顿打了个半死……”

    “嬷嬷知道得如此详细,回话的人可靠么?会不会是作戏?”钟茗不得不问得仔细一点。

    “舒贵妃那里没有明令禁足,与外间还是略有走动的,奴婢让浣衣局送衣服的人去印证过了,红绢只吊着半口气等死了。这与说的都能合得上。”

    “那个红绢,嬷嬷看着如何?”

    “娘娘的意思是?”

    “她可有苦衷?她主子吩咐,她也是避无可避。既已受了她主子的教训,咱们就撵她出宫,强如在宫里等死,令她不能再生事也就是了。”钟茗既恼舒贵妃打永d的主意,连带的对红绢的印象也不好了起来,若非是舒贵妃深信的人,怎会派到永d身边?然而这是钟茗第一回独立操作关系宫人生死的事情,以前都是借力使力,宝月楼、延禧宫的奴才皆是引着乾隆与老佛爷下的命令,钟茗还能装作不明白,真到自己要动手了,又有些下不去手。想了一阵,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容嬷嬷奇道:“这宫里哪有清白的人?那个丫头,总要寻一新把柄处置了才是正理。总要‘杀鸡给猴儿看’,镇住了诸人不敢再打歪主意,不然‘按下个葫芦起来个瓢’娘娘可就要睡不安稳了!”

    “这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下不去手,且这杀鸡儆猴,猴能看得出来,老佛爷也看得出来呢。”

    “为着娘娘越来越慈悲,这宫里越来越有人胆子大了,娘娘这是养肥了她们的胆子好跟您作对啊!那个死丫头娘娘不杖毙了她就是仁慈了,只冷眼看着就成,何必再多事?至于老佛爷,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您的意思,老佛爷早都明白了,老佛爷只是不让明着动舒贵妃,您拿红绢立威,也是应有之意。”

    钟茗听容嬷嬷言语之间根本没把一个宫女的性命当回事儿,更有撺掇着自己下个狠手的意思。钟茗知道容嬷嬷说的是这宫里的法则,人善被人欺,大概只有到了老佛爷那样的位置,才有资本做一慈眉善目的佛爷吧。虽然早已置身宫中是非,钟茗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观点。

    容嬷嬷见钟茗犹豫不决,下了杀手锏:“娘娘真要养虎为患么?您倒是想着对别人宽慈,别人可愿意对您宽慈呢?在这宫里,宽慈就是软弱,就会为自己招灾!娘娘怎么不想想若是真让她笼络了十二阿哥会有什么后果?这回您放过了打十二阿哥主意的人,下回旁人见这么做不会受罚,就要一窝蜂的算计您和十二阿哥了!”

    “嬷嬷亲自跑一趟吧,亲见了红绢,若是真受杖责,横竖没通过慎刑司,那就是舒贵妃滥用私刑,直接训斥舒贵妃,让她老实点儿!要是没受杖责——”

    容嬷嬷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光:“奴婢明白!”

    好歹是跟着自己好几年的心腹宫人,旁的时候都还是伶俐的,独此一事没有办好,也不能完全怪红绢。然而当时在气头上,总要发泄一下,更兼耳朵边上还有挑唆的人,舒贵妃刚受打击的时候一个心情不好,没绷住打了红绢。打完了红绢,舒贵妃心中已有了一丝悔意,但她是主子,绝对拉不下面子跟个奴才陪不是。想了一阵儿,决定赏红绢些伤药、衣料等,算是把这事儿给抹过去。这也是宫里常有的事情,主子心中不快了,拿奴才出气,出完了气,给颗甜枣就算是仁厚了,还有打完了不给枣的呢。

    东西还没赏下去,容嬷嬷到了。先客客气气地请过舒贵妃的安,然后说了是奉皇后之命来看一下舒贵妃,请舒贵妃安心静养,最后顶着皇后懿旨的招牌宣红绢来看。有皇后旨意在,舒贵妃拦不住容嬷嬷,恰又给了容嬷嬷表演变脸的机会。容嬷嬷板着脸借着钟茗的口气,开训了:“皇后娘娘还道是一起子小人嚼舌头,没想到是真有其事!舒贵妃也是宫中主位,怎能如此不知规矩?不经慎刑司而滥用私刑,行事狠决,毫无风范!”

    舒贵妃对红绢刚生出来的那一丝悔意瞬间就被容嬷嬷趾高气昂的态度打到爪哇国去了,强忍着送走了容嬷嬷,舒贵妃气急败坏,但看红绢伤得重,不好再打,只能丢开。

    舒贵妃不作理会了,不代表红绢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合意的奴才打完了撵去做粗使的活计,这本是宫里主子罚奴才最常用的法子,红绢失了舒贵妃的欢心,体面的活计没她的份儿了,只能被打发去干粗活。她自从做了舒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已不做这些粗活了,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更兼舒贵妃身边还有一个昔日与她争着出头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没多久就连伤带病地死了。

    舒贵妃这才慌了神,红绢是在皇后跟前挂了号的人,甚至老佛爷也知道有这么个丫头,她死了可不好交待。万不能引人注意,尽力瞒过这一时,随便编个死因糊弄过去,过些日子再有人问起,时日已久,想追查也追查不到了,这事情就算抹平了。且一个死人放在自己宫里,想着就觉得寒碜,舒贵妃命侍监首领亲自压阵,趁着早间众人往慈宁宫请安的当口,尽快报个暴病而亡把尸体运到化人厂去了事。

    舒贵妃想错了一件事——就算是‘皇后盯着咸福宫’,也不是皇后本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她门口拿眼珠子死瞪着她的大门的。钟茗领人到慈宁宫请安,自有安排下的人替她盯着舒贵妃。红绢这么大的物件从小门儿里裹着被子搬出去,怎么着也有人能看到,更兼这后宫还是皇后掌管的,早吩咐下对舒贵妃要更注意一些。即使钟茗不特意吩咐,也架不住底下人要讨好皇后,想借舒贵妃来向坤宁宫下投名状。

    慈宁宫里一群女人正对着和嘉的肚子猜这一胎是男是女,舒贵妃那里诡异的行止就被报上来了。说的人还特别委屈:“奴才接到信儿,说是舒贵妃宫里有个宫女暴病而亡,奴才觉得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恐有时疫,想细看一下,可咸福宫的人死拦着不让看。奴才越发觉得可疑,招呼着一验……满身伤痕……像是……殴伤……”

    老佛爷的脸刷地沉了下来,一条半条人命,在这宫里不算什么大事,宫里每年总要千奇百怪又无声无息地消息几个人,老佛爷所恼的是舒贵妃被罚仍不安生。钟茗用诧异的语气掩饰过心里的别扭:“早训斥过她一回了,居然还出了这样的事?”

    老佛爷就问钟茗:“你知道的?”

    钟茗心知老佛爷未必就不清楚自己派容嬷嬷去训斥过舒贵妃,此时还要作恭谨状解释了训斥事件的始末。至于皇后从哪里‘听说’舒贵妃用了私刑,又是谁向皇后打的小报告,老佛爷并没有追究。

    舒贵妃的事情正发生在四月,又逢今年开科取士之时,乾隆必须作出一副仁君状,严词惩罚了舒贵妃,亲自把舒贵妃降位为嫔,九格格也被抱给了颖妃。

    惩罚什么的,非得板子打到身上么?在这个宫里,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让她一直郁郁不得志,拔了她的爪牙,捆了她的手脚,比杀了她都狠!钟茗开始反醒自己的处事方式,舒贵妃这档子事儿,纯粹是自己给她惯出来的。当初为压令妃而引舒妃晋位本是不得已之举,但是事后一再的抬举就不对了,根本是个挖坑埋自己的蠢主意。后宫不容一人独大,只有行制衡之道,才能让皇后坐稳位子。

    钟茗看了一回宫妃名册,深觉颖妃不敌庆妃,看来,容嫔、忻嫔到了晋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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