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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妆抄着手立在宣明殿外, 手心全是汗水, 难以平复自己心情的紧张。
在她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开始辗转各地,投入反秦大业, 等到父亲当上皇帝,父女俩之间的距离仿佛就更加遥远了, 刘妆怯于和父亲打交道,也不希望得到父亲太多的关注, 如果她不是皇后所出的公主, 也许终其一生只会在宫闱里默默无闻,而这也正符合刘妆的性格,她既不像长姊那样自小聪颖懂事受到父亲的喜爱, 又不像二姊那样可以以张扬的性格来博得父亲的关注, 她就是她,在外人眼里, 这位平舆公主性格柔顺, 但也仅仅是如此,再多的就没了。
“公主,陛下请你进去。”内侍走了出来,躬身对刘妆道。
刘妆捏紧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深吸了口气, 踩入这座宫室。
对于这个平日里存在感很弱的女儿会突然来找自己,刘远并不意外。
在此之前,刘槿和刘婉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理所当然无功而返,刘槿的战斗力太弱,完全敌不过刘远的几句训斥,刘婉倒是豁得出去,哭闹撒泼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可惜末了还是被刘远镇压下去。
刘远已经不打算再纵容张氏了。几十年夫妻,即使张氏确实付出不少,但刘远自认自己也从未亏待过她,给了她天下女人所能得到的最高的身份和相应的尊荣,但张氏还不满足,她甚至希望让自己的儿子取代刘楠,这样自己将来才能当上货真价实的太后。
不错,刘远自认对刘楠确实有所不满,立他为太子也并非对他处处满意,但自己家的儿女再不好,他自己可以处置,可以选择将太子之位赐给谁,却容不得旁人觊觎索取,张氏三番四次触犯了他的忌讳,刘远一忍再忍,到了如今,已经忍无可忍。出了这桩巫蛊案,刘远只将张氏幽禁起来,希望她能自请上表退皇后位,而非把张氏捉起来砍头,甚至牵连她的儿女或张氏族人,他自问已经是非常优容了。
“你若是来向你阿母求情,那就大可免了,朕不想听。”刘远冷冷道。
刘妆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叩首道:“阿父误会了,女儿此番前来,为的是自请去匈奴和亲的。”
刘远一愣,随即沉下脸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此非儿戏事!”
刘妆道:“如今匈奴势大,咄咄逼人,女儿也略有耳闻,国朝百废待兴,无力再行兵事,阿父日日忧心,为人子女,理当为阿父分忧,恳请阿父成全,我愿以我身,赎阿母之罪!”
刘远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起身从书案后面绕出来,亲自扶起刘妆。
“阿妆,我说过,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的,你不必担心,匈奴之事,我自有办法。”
刘妆仰起头,郑重道:“阿父,我虽不似阿姊那般聪明,可对匈奴,也并非一无所知。匈奴人南下掠我城镇财物,杀我中原百姓,连许家三叔,也丧于匈奴人之手,我们与匈奴人,可说是与血海深仇。可如今匈奴提出如此屈辱的条件,阿父却没有一口拒绝,也迟迟不发兵,可见眼下朝廷已经捉襟见肘,无力兴兵,如果阿父随便将一个女子赐过去,只怕匈奴人就更有借口再起兵火了。”
换了平日,刘妆是绝对不可能表现得如此镇定的,但今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能在刘远面前一气呵成说出这么大段话。
“我知道,阿父现在忍辱负重,一定是为了日后能够向匈奴人复仇,讨回我们失去的土地和百姓,所以我愿意出嫁匈奴,为阿父赢得更多的时间,好积攒实力,报仇雪恨!”刘妆咬了咬唇,“阿母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我也希望,希望阿父能够看在阿槿的份上,饶了阿母一回!”
“你不必再说了!”刘远摆摆手,带了些许愠意:“虽然朝廷现在一时半会拿匈奴人没办法,可难道我已经不中用到需要卖自己的女儿的地步了吗,那样我岂不是连那暴君胡亥都不如!”
“阿父!”刘妆高声道,额头重重叩在地面。“这一切非是阿父所逼,皆是女儿自愿!请阿父成全!”
“够了,你出去罢!”刘远不想再听。
他虽然向来忽略刘妆,对她的重视程度也不如对其他几个女儿,但却并不代表刘远可以无动于衷,毫不心疼地将这个女儿送去匈奴。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刘妆的心意是如此坚定,她在退下之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宫室,而是直接就跪在了宣明殿外头,大有刘远如果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这种要挟帝王的行径本是不可饶恕的,但刘妆却不是为了自己,刘远既头疼又无可奈何,只好让近侍去劝,近侍无功而返,就又让甲士强行将刘妆送回去。
刘妆的身体素质比较弱,每日至多跪上一个时辰就已经是上限,再多就要倒下了,她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让刘远答应自己的请求,而不是让自己病倒,所以被送回来之后,她也并没有勉强,只是打算明日再去。
“公主……”宫婢匆匆行来,还未来得及禀报,声音就被后面气势汹汹进来的人打断了。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去向阿父说你要去和亲!”刘婉气冲冲地跑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担忧的刘槿。
该来的终究会来。刘妆暗叹了口气,扬起笑脸面对姐姐:“阿姊,阿槿,你们来了。”
“少跟我装傻!”刘婉一挥手,怒道:“你在擅作主张之前,难道就不先和我商量一下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万一阿父当真了怎么办?你知道匈奴人是什么人吗,他们生饮人血,生吃人肉,你堂堂一个公主,主动要去嫁给这样的人?!”
刘妆无奈地看着她:“阿姊,匈奴人不像你说的那样,他们的牲畜很多,是以畜肉为食的。”
刘婉瞪大眼:“你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想嫁过去?我不准!我拜托你懂点事,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阿母想一想!阿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反应?现在阿母已经够艰难了,你别再惹事让她伤心了!”
刘妆没说话,反倒是刘槿觉得刘婉的话太难听了,不由扯扯她的衣袖。
“作甚!”刘婉不耐烦地看他。
刘槿道:“二姊,我们也该听听三姊的想法。”
刘妆朝他感激一笑,又对刘婉道:“阿姊,先坐下来好不好?”
刘婉瞪了她半晌,终是坐了下来。
待二人落座,刘妆这才道:“我正是为了阿母,才如此做的。”
见刘婉又想说话,刘妆作了个手势,让她稍安勿躁,然后继续道:“如今与匈奴的局势,我不说,你们应当也能明白,现在的大乾,根本无力与匈奴为战,到时候匈奴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必然会兴兵南下,到时候战乱再起,且不说百姓能不能承受得住,单是我们这些皇帝的儿女,难道就能逃得过去,你们看看秦朝,秦始皇统一天下才多少年,不也顷刻间灰飞烟灭?而且我这一去,不说能止兵戈,好歹也能为朝廷拖延些时间,而且阿父念在我主动请降,想必也会善待阿母。阿姊,阿槿,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刘槿觉得很羞愧,营救母亲本应该由他这个儿子来想办法,可现在他却束手无策,反倒需要姐姐牺牲自己,为母亲求得生机。
刘婉忿忿不平:“凭什么是你!那冒顿单于要的不是长公主吗,怎么都应该轮到刘桢去啊!而且若不是她,母亲何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刘妆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这位姐姐还看不清形势。
“这件事我已经问过大姊了,她说母亲的事情与她无关。”
刘婉激动起来:“她说你就信吗!你怎么就这么傻,要是与她无关,她为何不出来替阿母辩解几句呢?阿母可是把她从小抚养长大的人啊!”
刘妆叹道:“阿姊,你忘了吗,先前阿母可还主动去找阿父,想让大姊去和亲的,其实我觉得,大姊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扪心自问,大姊对我们也很好啊,当年在颍川时,那董翳围了我们家,还是大姊让我们先逃,自己主动站出来对付他的。这些事情我都还记得,平日里有什么好事,大姊也从来没有落下我们,反倒是近两年,我们都渐渐与她疏远了。这件巫蛊案,我想应该是与大姊无关的,她不至于为了陷害阿母,先将自己拖下水罢?”
刘槿一脸愁容:“那也不能让三姊你去和亲啊,这都怪我,若不是我无用,事情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刘婉怒道:“我这就去求阿父,要和亲也由我去!”
刘妆道:“二姊,你就不要胡闹了,你的性子不适合和亲,去了匈奴,只怕不出三天你就要手刃单于了,到时候反倒坏事。你们都不必再说了,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我走了之后,还请你们好好照顾阿母,不要让她知道,”刘妆顿了顿,咬住下唇,压抑住到嘴的抽泣,“不要让她知道我去匈奴的事情,就说我得急病死了罢,这样她就不会伤心太久了!”
刘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抱住刘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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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张氏过得浑浑噩噩,完全不知白天与黑夜的流逝。
整个周南殿已经被皇帝下令封锁起来了,连一只蝇虫都飞不进来,原先那些伺候张氏的宫女统统被撤换上另外一批人,张氏就躲在自己平日起居的寝殿里,躺在榻上,望着头顶垂下华丽流苏的帷帐,表情一片空白。
平日华丽的皇后宫殿,此时却如同坟墓一般,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张氏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最开始被关进来的时候,她满心不甘,大喊大叫,想要毁坏一切能够看见的东西,雕刻精美的青铜器和漆器被她扫落在地,帷帐被扯下来,食案被掀翻,整个宫殿一片狼藉。
然而这一团混乱随即就被宫婢手脚麻利地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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