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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至正月时,云华便不知是想通透了或是泪流干了,便逐渐好起来,却喜欢上了一件事,便是写红豆小书,便也因此安静下来。她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写了上百只红豆帛书,每一只皆认真打上一结,再于其中包一枚红豆。
不知是写给沐青阳的,还是佯装沐青阳写给自己的。
到了觐国上元节的那一日,云华令人做了上百只河灯,又带着她那一堆红豆书去了河边。每一只河灯里放上一枚。
她期望沐青阳有一日出现在她身边。
兴许是上天可怜她,沐青阳便当真出现了。
他和着薄雪而来,似是泛着天光。云华一笑,想应是雪光晃了眼,但她总算是见到他了。她心道,若此时他说要她与他一起去河底瞧瞧河神的宫庙,她指不准也会信以为真。
他走近时眉目含情,全是她思念的模样,他道:“我来了。”
云华盯着他看了许久,始终抱着沐青阳的腰不撒手,沐青阳从未见她如此舍不得他,脸上竟飞了红晕。
云华口中喃喃:“趁着梦没醒让我多抱一抱,之前我拼了命想要与你走,却如何也走不得。”话到半句便带上了鼻音,“若当初苏意来接我那时我说要留下该多好。可我当时觉得搅了你的好姻缘,怕你不开心,怎么好意思再赖着你。如今我却后悔了,那时我应当脸皮厚一些,死也要缠着你,便能与你多待一些时候了。”
沐青阳一惊,抚了抚云华的后脑,温声道:“我也应当早些抛下颜面,若早将心思悉数告诉你,而不是藏着掖着生怕你知道,我们也不必有这么多曲折了。”
云华在沐青阳怀中点点头,早已泣不成声,好一阵才道:“可是如今我还没有好好缠着你,你却要与我阴阳两隔。你分明是个骗子,说好要来接我,却只能让我从此在梦里见你。”
沐青阳颇有不解,打算将云华从身上掰下来问一问,掰了半晌也掰不下来,便放了手摸了摸云华的后脑,疑道:“我……如今不是来接你了么?”思忖几分却突然明白,“是谁与你说我死了。”顿一顿复接上一句,“我去杀了他。”话未说完,胸中分明已经了然,但说既说了,便也收不回来。
这帖子的确是从觐境传来的。觐地西南边陲近年来时受外境南车一族骚扰。南车国向来十分好战,总欲想方设法妄从别国那里刮个方寸地,但对觐国动静又不算大。且觐帝又与这一族有些渊源,曾立誓绝不动他们分毫,便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近来西南陲地府县各官常因不堪其扰上书朝堂,觐帝便颇有为难,毕竟天子的颜面摆在这里,天子一言岂是说能悔便能悔的,但臣民也是他天子的臣民。
沐青阳早便明白王父决不会认他与云华这一门亲事,便打算替他解决一桩烦恼,以此来换一声应允,便请命平息西南此地骚乱。觐帝面露难色,沐青阳臣首了然道:“不是陛下要动他,是臣非要动他。”
实则令觐帝为难的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那一件。毕竟天子便是天子,天子一言自然重要,天子的臣民也固然重要,但天子曾丢过的颜面也不是说忘便能忘的。不过,一国之主何愁没有办法,便打了好主意。届时一封丧书,府中禁足,再赐几个美人声伎,令他这好儿子好好放纵一翻,简直便是一石二鸟,一劳永逸,便应允下来。对旁人固是一言九鼎,毕竟食言是关乎颜面的大问题,但自己的亲儿子总是能骗一骗的。
沐青阳告捷而归时觐帝便以犒赏为由赐三百声乐舞伎,连被流放在外的左相也恢复官职,谪迁三等,又将慕府独女连心送到沐青阳府上相伴。
慕连心被送到府上时,沐青阳虽头痛不已,却好歹是云华曾经名义上的姐姐,即是气焰难熄,却如何也不能表现出一分半厘来。
陛下是什么意思,连心还是清楚的。她从前也恼过云华,毕竟若是没有云华,她兴许也能与他成一段皆大欢喜的姻缘。且她一家又因云华被逐出都城,但当时又不知青阳君是因着她们二人谁的关系将她一家安置周到,期间也偶有书信往来,说一说近况,但即是如此明眼人皆瞧得出如今青阳君对她已不同从前。
府上日日丝竹歌舞,沐青阳却终日坐在湖边烹茶。连心寻至湖边,心中想的是当初青阳君起先也那般厌恶连枝,后来却也难避日久生情,如今她又能否借着陛下的意思,再促成一段日久生情?
便怀着这般心思坐到沐青阳身旁。沐青阳始终盯着对岸的空亭,手中掂着一只茶包,音色有些虚空道:“这是她从前常煮给我喝的茶,她说叫荷心茶。”连心唇齿翕动,方不知如何接话,便又听沐青阳道,“我每日送出去的红豆书也被父皇拦下了罢。”
连心心中苦笑,沐青阳却突然转身竟向她行了一礼。连心一时间手足慌乱,惶惶无措,沐青阳却道:“慕家照顾云华多年,多谢。”
只此一礼,连心便豁然开朗,当年不是错娶,更非误嫁,分明是因缘早定,只不过正巧借了她的一段关系。沐青阳从来不说,但连心便突然明白,慕相被左迁后,青阳君处处打点照拂,也是心存歉疚,觉得分明是自己的家事,却牵累旁人,且又若不是慕相,他也遇不得云华。
连心一笑,道:“我身体不适,需回去休养,青阳君可愿意与我一同出府?保证不让陛下的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