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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多栽些树苗儿,有天水免费地浇灌,不仅可以剩下许多的力气,还会增加树苗儿的成活率。这样的时机一定不能错过。她加快了栽种的速度。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精心地把最后一棵树苗放到坑里,仔细地埋上泥土。慢慢地抬起筋疲力尽酸疼的腰,凉凉的雨水滴落在苍白的脸上,溅起几朵欣慰浅笑的花儿。

    她提起水桶,拿起铁锹,这是常常与她形影不离的法宝。她四周环视了一下,望了望回去的羊肠小路。

    云聚云散,飘飘荡荡,是她大部分生活中的主旋律。直到遇见余尾生,才像海上凄凉漂泊的船儿身心塌实地停靠了港湾。

    而如今,身在天涯遗世独立空空荡荡,凄凄凉凉的心境又恢复了,经常卷土重来,缭绕不断。此刻,这种苦滋味又无计可避见缝插针地在心头泛滥起来。

    她沉重地吐了一口气,她不想往回走,觉得那狭小的房间会让她的伤怀的愁思封闭得愈加浓烈。

    平时,她很怕看到母亲与子女在一起的情景,也很怕面对若明若暗的万家灯火的场面;这些对一般人来说应该是触手可得的资本,而对她却格外的吝啬匮乏。

    她没有办法牵动一下心爱女儿娇嫩的手儿,也没有福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哪怕因陋就简的家。

    对于走在回家路上的人来说,也许,他会因为习以为常而忽视了自己所拥有的珍贵的幸福。但是,对于浮萍一般无家可归的游子来说,望着踏上归途的幸运儿所产生的羡慕与泪涌的感慨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她更不想见人,因为,伪装不是她的所长,也不是她的所愿。本来,她已经身心疲惫,能避免的就想尽力躲避了。

    云深无雁影。这广阔的山野,这寂静的氛围,反而便于她那‘藏之愈深思之愈切’的思绪久远地漂游。

    她爬到一个低矮的山坡上,搬了一块石头放到一棵较大的树下,倚着干裂粗糙的树身失落地坐了下来。

    因为阴雨天气,也因为劳累,膝盖处的关节炎又崭露头角了。把手放在膝盖骨两侧,用力揉了揉,又用拳头轻轻地捶着。

    风敲竹,独落泪。

    她仰起头,茫然若失地眺望苍茫的原野。

    笼罩在蒙蒙雨雾中,远处连绵不断雾气缭绕的山岭,显得异常地凝重、沉郁。这无形之中,也加重了盘踞在她心中就像这挥之不去冷灰色的雾气一般至深凄恻的情怀。

    山峦的远方,有她思念的亲人以及无尽的回忆。

    实际上,距离与时间并没有把心中的思念与牵挂连根挖去。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就着每一口饭菜,每一鼻息间的交换空气,都融入了全身的血液,控制了大脑神经。

    虽然,她也知道,草黄月没不像春花明月令人欣赏,但是,那是一种自然现象,免不了的要面对。但是,往往触目凄凉,风聚云涌,如磐石一般的感伤仍然不由悄然袭来。

    如今,泪水随着雨水变本加厉无声地流了下来。牵挂的人儿现在不知如何,而自己竟然被贬得如此遥远,除了为亲人时刻祈祷之外一筹莫展!

    “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对我!

    给我这样残酷的命运,却不给我一个石头做的心!”她茫然失神地想向苍天高声地疑问,向山谷原野大声地呐喊,任由清冷的泪珠流了一脸。

    但是,最终,她还是让它和着无限委屈与伤心的泪水流回了心里。

    此情此景,她的耳边回荡起一首宋词:

    “江水西头隔烟树。

    望不见、江东路。

    思量只有梦来去。

    更不怕、江阑住。

    灯前写了书无数。

    算没个、人传与。

    直饶寻得雁分付。

    又还是、秋将暮。”

    突然,一阵细微的悉悉嗦嗦的声响使她暂时割断了心头的悲伤,集中了一下散乱的神思,她抬起眼睛警惕地寻声搜索。

    她所在之处,虽然也堪称其为山。但是,既没有坚硬的石头裸露在外,以显示那铮铮铁骨,或者展示那伟岸挺拔的身躯。也没有郁郁苍苍的植被装饰富裕的门庭。

    有的只是零碎的砂石混杂淡黄的泥土覆盖的表层。因为天气干旱,也因为土质贫瘠。树木稀疏,就连低矮的灌木丛也因为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但是,现在经过细雨的冲洗,枝挺叶绿,也展露出许多少有清新的生机。

    在平地上,不过是温柔拂面吹皱湖水一般的‘猫掌风’。但是,到了这里,在这秋风惊绿的季节,即使不太挺拔的山上,威力也会加倍地凸现。

    清冷的山风挟着冷雨,一阵阵地迎面袭来,使她不由地打了几个零颤。

    在山里,荆棘丛生多刺灌木丛以及茂盛低矮匍匐的植物,都是大多数聪明小动物们喜欢挑选的栖息场所。

    就在这时,眼睛搜索之间,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她触到了一双光亮的小眼睛。那是一只棕黑色与白色花纹相间老鼠一般的小家伙,圆圆而灵活的眼球骨溜溜地转动着,像是非常诧异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人类的目光与它不期而遇。

    定定地与她相视了片刻,突然,扭转灵巧的身躯,改变了探询的路线,行色匆匆地跳跃着,一头钻进树丛深处,另寻他乡去了。

    直到那娇小灵巧的身影从她执着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几片微黄的叶片在眼前的枝桠间悉悉嗦嗦地滑落,她才拉回伤感失望的眼光。

    随之,刚刚松开了一会儿的眉头又卷土重来慢慢地皱紧了。

    缠绵的雨儿如鱼网一般织得更加稠密,她依然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念。凉意和愁丝一起见缝插针地袭上来。尽管她适时地捂住了鼻子,一声响亮的喷嚏还是打了出来。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儿被惊吓地扑扑棱棱地从灌木丛中飞了出来,挺直翅膀飞上了高空,稍停片刻,敏捷娴熟地作了一个飘然翻飞的表演,又扶摇直地飞得更高远了。

    不经意间,她一转头,一棵奇特的树儿拉住了她惆怅的视线。

    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参差不齐半月形的缺口。可能因为地势低矮,土质疏松,风吹雨淋的侵蚀风化而致,岩壁上沟壑纵横。

    一棵茂盛不知名的老树,粗壮的根系宛如游蛇一般,本来盘根错节蜿蜒着深深地扎在泥土之中。

    由于长年累月风雨冲刷,在陡峭的山壁一侧,许多条虬虬曲曲的根系已经不得不辛酸地裸露在外。像零蝉脱壳似的,伤痕催生了裂变,顽强的树根演变成了奇特的树身。和树干一样,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

    下面的根系也更加竭尽全力地往下深扎了。使得本来濒临绝境的大树依然能够枝繁叶茂,傲然挺立,聆听山风,倾听潺潺泉水流……

    这悲壮奇特的一幕,不由地给她黯然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震撼。她久久地凝望着,思绪万千。

    是的,这是明了而残酷的警世之言的无声倾吐:滴血之后的变通才是生存的法则!

    假若,从另一方面看,如今它之所以还能枝繁叶茂地屹立着*。如果不是深扎泥土,长久蕴藏能量,如何灵活变通也适应不了冷酷的环境!也许早已被山风吹倒,被湍急的雨水冲刷而掠夺走了。

    年轮年复一年地环绕着,越老越致密。同样,美丽是时间的硕果,储存得愈久愈深厚、丰美,回味无穷!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流水,心情轻松了许多。抚着树身站起来,提起水桶,拄着铁锨,艰难地下了山。

    迤逦蜿蜒的碎石小道紧贴峭壁,虽然,沟壑不是很深。但是,杂草荆棘以及碎石枯树枝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四处狼籍,所以,也不能小视。

    走到一个拐弯处,前面较陡峭的地方,几只山羊在惊慌失措地徘徊。

    “羊的主人呢?”她疑惑地想着,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羊群附近,有一棵胳膊粗的树。树根上捆着布条与放羊鞭混合在一起的一条绳子,它的下面缀着一个弓着腰,正艰难下滑的老人。

    杂草和混乱的灌木把老人的手和脸儿划得白一道,红一道的。但是,老人全然不顾,因为,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上面,已经完全到了奋不顾身的地步了。

    那些破旧的布条显然是那身上的衣服撕裂,连接成而的。如今,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滑到苍老瘦削的脸上,再浸透到单薄的衣服里,老人全身都已经湿了个透!

    “老伯!快上来!危险啊!”这个场面让她的美丽温柔的心揪成了疙瘩。她慌忙把铁锨伸给老人,竟然忘了自己是哑巴的身份。

    “唉!一阵山风刮来,吃奶的小羊羔一时惊慌,老羊为了挡住小羊羔,自己掉下去了,我得把它弄上来!”老人没有接手她传递下来的铁锨,依旧埋头往下面探。

    “老伯!这么深的沟,您不好把它弄上来的。您先上来,我看着,或者您看着也行,回家叫个人来帮忙,您看是不是更好?”她焦急担忧地劝说。

    “不行!它可是俺的命根子,明年俺孙子要去镇上上学,学费全指望这群羊了!

    这群羊羔都是它生的崽!它可是俺的心肝!

    这不,才又有了羔儿,正是不担事儿的时候,这么一摔,不知有事了没。

    时候长了,再一冻,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呢!”老人又担忧又心疼,不顾一切执着地继续往下下。手一抖,差一点失足落下。

    零子鹿的心都快僦到嗓子眼了,一时心急,连忙喊,“老伯!快上来!你在上面接着,我下去。你看,这样不是更保险些!”

    “可是,孩子!你也看见了,这不是容易的事儿!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俩歹的!

    还是麻烦你给帮个忙,在上面帮个手,接接就很好了!

    倒是刚才,我也正愁着怎么把它弄上去呢!”老人首次抬起苍老感激的目光向上望了望零子鹿。

    瞬间接触到这闪动着沧桑的目光,零子鹿的心头不由地猛然一颤。

    那让她立刻联想到奶奶的眼睛!过去那辛酸的生活,那无助无奈痛苦的感触,奶奶为了自己东奔西走被风霜刻画沧桑的面容!

    ……..

    一切的一切都闪动在她的眼前,回味在她的心头!

    这枯瘦而执着的老人像自己敬爱而伟大的奶奶一样,为了自己的亲人可以付出一切,却从来不会怜惜自己一点一滴。

    也许,他终生都没有吃过一顿美味大餐,没有穿过一件柔软温暖的棉衣,没有看过一眼外面多彩的世界!

    但是,生活中的每一滴苦味却尝了个遍!

    一股浓浓的心酸波浪翻滚着涌上了她的心头,任何的顾及都在她的意识中消逝得无踪影了。

    她深情地说:“老伯!快点上来吧!咱俩儿换换位置,这样会缩短老羊在下面受苦的时间!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也许因为确实说到了点子上了,老人也认识到自己衰老的体力,担忧心爱的羊儿;也许,她诚恳的态度打动老人的心,老人终于答应上来了。

    于是,他们互相换了一下位置。

    在老人的帮助下,她摸索着下到了沟底。

    也许,真的摔得不轻了,也许因为惊吓过度。老羊一时摊倒在地无法起来。

    如果自己的衣服是干的,多好啊!她非常想给它一些温暖。但是,湿冷的衣服对她也已经不起任何保温的作用了!

    她只好用柔情的手爱抚地抚摩着羊儿的头,耐心地按摩着它的腿。

    上面,小羊羔们在纵情地呼唤心爱的母亲;老人也心疼地不停地诉说心声。

    不一会儿,坚强的老羊站起来了!

    看到老人黑瘦多皱的脸上那喜极欲泣发自内心的笑容,听着小羊羔“买!买!”欢快的叫声,零子鹿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不幸,激动地用绳子把羊的四条腿儿捆住,用力地把羊儿抱起来,奋力地托着,和老人一起把羊艰难地拉了上去。

    “好孩子!快上来!”不顾爱抚心爱的羊儿,老人慌忙把一只衣服袖子撕下来,麻利地撕成几条,加到原来的绳子上,趴到地上,递了下来。

    “老伯!您快走吧!我自己慢慢上去吧!”

    “那怎么能行!不行!孩子,抓住绳头!”老人的决心稳如泰山。

    “老伯,您拉住那棵树点吧!”拗不过老人的执着,零子鹿观察了一下环境,给老人建议。

    她一手抓住绳头,一手尽量抓住一些旁边可以利用的杂草或者灌木藤蔓艰难地向上攀爬。

    她的手早已没有了原来的细腻与光滑。这是她刻意的装扮是结果,也有环境的丰功伟绩,如今风吹日晒,粗糙得已经找不到原来的踪影。杂草尖利带刺的叶子,灌木丛嶙峋干枯的枝条,恶毒地扎破了她的手,但是,对于脱离险境,却没有多大帮助

    不论脚底下面蹬的,还是手里面抓的,都不牢固。常常是这一只脚刚刚有了着落,另一只脚下的泥土就如被腐蚀了筋骨一般,酥软地塌了下去。

    在她艰难地攀到整个沟壑坡度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无意中抬头往上看了看,而映入她眼帘情景让她霍然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刚才在情急之下,匆忙之中,没有注意到让老人抓住的那棵树所处的危险位置。

    虽然,它是附近几棵之中最大的一棵,表层被一些零星的碎石和泥土包裹着。但是,毕竟正值懵懂的少年,附着的植被根系不是很发达,扎得不是很深。而且,紧贴路边,淅淅沥沥的雨水把它所处的泥土浸泡地有些疏松了,靠近路边沟壑这一边的泥沙纷纷脱落,有些根系已经犹如鱼肚泛白似的裸露在外。

    老人仍然在全神贯注不顾一切用力拉她,旁然若视地根本没有意识到树干已经摇摇晃晃,没有想到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

    她没有做任何考虑,当机立断慢慢地松开了抓绳子的手。

    转手一把抓住路沿上一撮小树苗,皮肤感觉疼痛的同时,它们就与山体脱离关系了。就在她以为捞到了救命稻草欣喜之间,突然尝到了被抛弃了的绝望滋味。

    *

    余尾生坐在办公桌前,目光瞪着翻开的文件,但是,其中的任何内容却都没有进入他心烦意乱神经。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转移了。

    他很后悔前天晚上因为工作晚了一些,致使早晨睡过了头,也自责因为疏忽了检查闹钟的电池,致使心爱的女儿,牙齿没刷,手脸没洗,就惊慌失措地赶去学校。

    一想到自尊心极强的女儿饥肠辘辘在教室里被罚站了一个上午的情形,心疼、自责与气愤就让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像自己一样,尽管,女儿也时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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