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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小时下来跟我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完——还得加上吃完饭以后那句“拜拜”。

    我俩在一起之后回忆这事儿,他告诉我那天他撑得半晚上没睡着,凌晨一点起来去校医院买了两盒消食片,回去在位子上坐到天亮才勉强舒服点。

    主要是因为他微信上给我发的那句“有时间吗,周末请你吃饭”这一句话,已经压榨完他积蓄许多年才敢孤注一掷的所有勇敢了。

    哪里还有胆子抬头跟我聊天。

    再往后其实顺理成章,大学期间我跟他不咸不淡,偶尔你来我往,毕业了我先找到工作,后来一聊天发现他工作的地儿离我挺近,我俩一拍即合租了房子,下班经常一起吃饭,不管我什么时候问他他都有时间,除此之外他只要不睡觉似乎都在疯狂地挣钱。

    直到有天他们聚餐回来,李迟舒喝得酩酊大醉,两眼微红敲开我的房门,说他存款有三百万了,问我要不要试试和他在一起。

    我没想过钱的问题,三百万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可那对从小一无所有的李迟舒很重要。

    他总觉得自己与我是云泥之别,而他通往我的天梯,唯一搭起来的办法就是金钱。很多很多的钱。

    这时候距离我认识李迟舒已经过了十几年。

    离他离开这个人间,还有三年。

    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的病突然爆发,兴许就是我的应允,应允他和我在一起的这个请求,让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乍断,自此过往的所有压力和痛苦都溃然决堤,腐蚀了他本就空白的精神世界。

    起先是他整个人变迟钝了。总懒洋洋的,不愿意吃饭,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起床。

    偶尔会拿着手机浏览过一些旅游推送,对我说:“好想去普者黑啊。”

    他说这话那会儿我正对着电脑赶方案,想也没想就点点头说:“好啊。”

    过耳即忘。

    等再想起来是很多个月以后的冬天,我问他:“上次不是想说去普者黑?”

    他笑着摇摇头:“算了。”

    接着没多久,他开始感觉身上有些地方莫名其妙地痛。

    有时是胳膊,有时是背,有时是大腿。

    兴许这时候他病得还不是很严重,愿意告诉我。我带他去医院体检,检查不出问题。

    我说不行,换家医院,他拉着我,说:“算了。”

    与此同时他开始怕黑,整夜整夜地失眠,吃不下饭,整个人都在暴瘦。等我发现他在偷偷吃药的时候,李迟舒已经瘦到一百一十斤了。

    一米七八的人,只剩下皮包骨头。

    再后来。

    再后来的这天晚上,我抱着他的骨灰盒嚎啕大哭,沉睡在空无一人的葬礼礼堂-

    被上课铃声吵醒那会子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要么就是在过走马灯。

    班里聒噪得很,一个个都在往门外走,前边有几个人换了球服,我估摸着这梦的场景是体育课。

    但总而言之我只愣了两秒,就撂蹶子往二十五班门口冲了。

    冲到李迟舒班上,班里人走个精光。

    里头阳台有个男的拍着俩篮球走出来,我瞧着有点眼熟,但记不起名字了。

    我问他:“李迟舒呢?”

    他显然有点吃惊,不知道是吃惊我找李迟舒还是吃惊我突然跟他说话。

    我又问:“李迟舒呢?”

    他怔了怔:“楼下……上体育课吧。”

    我想起来,高三上,我们两个班有同一节体育课。

    我老找他们班的一起打球来着。

    我听了就要跑。

    那男的把手里一个篮球扔给我:“你的球!”

    我抱着球一步三阶地跑,跑到操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但不是李迟舒的声音。

    那边又喊:“沈抱山!这儿呢!你干嘛啊!”

    我看了一眼,是蒋驰,叫我过去打篮球。

    我没搭理他,这狗日的就一直喊。

    还跑过来把我拉过去。

    拉着拉着我就看到李迟舒了。

    隔着个网球场,小兔崽子靠在没人的乒乓台上背英语单词。

    我把蒋驰甩开,顶着刺眼的太阳,直勾勾往那个乒乓台走过去。

    李迟舒还是那样,一件白T,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帆布鞋,指甲剪得很短,头发很多,有点长了,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快让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越走越慢,走到离李迟舒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我鬼使神差把手里篮球一抛,正好打落在他脚边上。

    李迟舒的脚动了动,接着他抬头看过来。

    我长长吸了口气,冷下眼注视着他。

    “你好啊,李迟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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