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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那一天,席晓娟视线往后,捕捉到门框边一抹离去的身影,似乎是女孩的老公。
谈话结束后,她也曾静下心反思自己,究竟是真的想为别人好,还是不自觉地仗着年长,仗着自己结了婚也没有辞退工作,符合目前社会主流的提倡,才忍不住去教训别人呢?
之后的几天,男人越来越少看手机,性情越来越平和,不再动辄嫌恶吵闹。
连带着摄像师工作效率直线上升,咔嚓咔嚓地,给他们拍完好几套惊艳的海边写真。
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五年后,夫妻俩穿着当年的婚纱,故地重游,准备拍摄全家福。
听说男方已经升职到公司管理层,年薪几百万,家里的房子全部放女方名下。
他们有了一个男孩,聪明又懂事。
最重要的是,后脑勺长得非常漂亮,睫毛又密又长。
尽管第二次倒计时突如其来,女孩依然乐观自信,以至于男方同样镇定,没被打垮。
第三次倒计时降临前,他们被困情人镇半个月,正准备开车回家,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
临走前,女孩笑吟吟地说:“虽然怪物什么的挺吓人,可是我的老公,还有孩子都好好的。钱、房子、工作之类的东西没就没了,没了还能再挣,全家人都活着就很好啦!姐,还记得你以前问我的问题吗?五年了,我一直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还是很有信心,会把日子过得很好。”
彼时席晓娟依然在镇医院工作,经常需要值夜班。
不料刚好撞上怪物降世。
“要是世界能恢复,生完孩子,我还想回去工作。”
席晓娟缓慢而清晰地说:“结婚十年了,我也没有后悔过。”
两个过往的女孩,如今的妻子,母亲,相视一笑,寓意着截然不同的选择,也可以通往不同道路的幸福。
毕竟幸福从来不分高级的幸福,低级的幸福,值得的幸福,不值得的幸福。
那是害怕得不到幸福的人提前为自己制造的陷阱。
谁知命运难料。那夜流星雨再次降临,混乱的人群间,席晓娟揣着肚子到处搜寻自己外出领取物资的丈夫,恍惚间听到一声:“为什么?”
凄厉而绝望。
再回过头,便看见那个女孩抱着丈夫与孩子的尸体,夹杂在人堆里痛哭。
一只怪虫落到她的肩上。
假如询问愿望,席晓娟想,也许那一刻,女孩最后的愿望是回到结婚那一天吧?
世界那样美好,充满期待。
因此她才披上了浴血的婚纱,面容更改,化作众人眼里唯恐避之不及的怪物,——鬼新娘。
“我这还有他们的照片。”
灯芯朦胧,席晓娟拿出一张照片,一家三口定格在永恒明媚的笑颜,看上去如此完美。
说起来,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究竟摧毁了多少家庭,践踏了多少生命?
那些怪物,它们究竟为何而生,为何而来?
还要肆虐多久才肯罢休?
诸多问题涌上心头,连质问怨恨都显得苍白无力,人在危难前徒剩下无尽的唏嘘与反抗。
并坚信着,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们终将弄清楚真相,夺回家园,将不属于这颗星球的生物驱逐除尽!
宵夜后,大家各自回屋。
两位老人分别睡202,203,唐九渊习惯性坐楼梯边。
他需要的睡眠少,每天四个小时就够,比较喜欢白天睡觉,经常担任守夜的职责。
始终放心不下这对过度热情婆媳俩,林秋葵走到边上,低声道:“妮妮,今晚小黄陪你一起看着这里,不要让奇怪的人上来。等天亮了,我让你睡觉,你再去睡觉。”
他打着游戏,点了点头。
看着特别乖。
沉迷狗色的某人不禁摸摸他的脑袋:“妮妮想吃饼干?”
妮妮不说话。
妮妮不想。
因为祁越说过,发现他吃这种饼干,就揍他。
对了。突然想起空间饼干库存不多,还得给祁越留着,某人又换一颗大白兔奶糖,剥了给他。
这回妮妮吃了。
软软的,甜甜的。
喜欢。
林秋葵回到房间,没多久,房门被敲响。
席晓娟的儿子怯生生地推开门,脚边放着一个脸盆,盛着一小半水,地板周围都溅湿。
唐妮妮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后面,有点郁闷地看着他,好像难以分辨这个小东西算不算奇怪。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是谁让你来的?”
她端起水盆,热的,旁边搭着一条毛巾。
小朋友怯生生地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奶奶叫我送水。”他小声说:“奶奶说,二楼厕所坏掉了,尿尿要到一楼。”
“好的,我知道了。”
给他糖,他缩着手不敢要,光问:“姐姐,我可以摸一下大狗吗?”
林秋葵蹲下身:“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爸爸去哪儿了?”
两名没有杀伤力的成年女性不足为惧,若要房子里还藏着一个成年男人,另当别论。
小朋友犹豫几秒,左右看了看,没人。
然后支起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林秋葵的耳朵说:“妈妈要生日了,爸爸去给她买蛋糕,已经好多天没有回家。奶奶不让我们说这个,可是妈妈说,如果你问的话,可以偷偷告诉你。”
林秋葵:“大狗在外面,可以摸,不过不可以用力抓它,不然它会咬你。”
“谢谢姐姐!”
小朋友亮起眼睛,忍不住小跑两步。很快想起妈妈说晚上不可以吵,又赶紧停下来,抬起腿走一大步,再一大步,一点点靠近趴在台阶上的狗狗。
孩子看着只是个孩子。
奶奶不停打听,妈妈欲言又止,目的尚不明确。
关上门,林秋葵拧了毛巾,给祁越擦脸。
每次都弄得脏兮兮。
垃圾堆里滚一圈也就这个效果吧。
擦脸他还不乐意,眉头动了动,挤出两道小小的褶子,嘴角往下压着。
林秋葵用手指按住眉心抚平了。
松手重新皱起来。
再压平。
又皱。
反复几次,好无聊,原价兑换一瓶药膏,开始涂药。
一根手指,指腹沾点儿软膏,从另一根手指的尖捎,轻轻划过手心,腕骨,沿着臂膀一路触碰到肩膀,锁骨。
宛若一片雪落在起伏的山脊上,膏体化水消融,狰狞的伤势稍稍缓和,犹如撕裂的峡谷重新连接,长出一层轻薄的、娇嫩的、又怪异惊悚的浅粉色肉芽。
接着再做第二遍。
第三遍。
她不厌其烦地抹着药,仿佛耐心修补着一个阴暗小巷里捡来的破烂娃娃。
他不动,也不挣扎。
至多皱一皱眉,唇边溢出一声低哑的喘息。
伏下的眼睫却格外乖顺,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想要掀起来,凶巴巴瞪人的趋势。
有点不习惯。
不炸毛的祁小狗。
好像有点太安静了,除去一部分微小的生理反应外,几乎就像死掉。
不过他不会死。
可能永远不死。
林秋葵坐在床边,撑着床沿起来一点身体,浓密的长发蜿蜒倾倒,柔软淌过祁越的手心。
她俯下身,隔着被子,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咚,咚,咚的。
又慢,又残弱。
但仍在持续跳着,说明他明确无疑地活着。
——祁越。
小说反派。
她的笨蛋小狗。
凌晨两点,断断续续的心跳声听得人犯困,可惜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先前被打断睡眠,林秋葵头还疼着。
雪上加霜地,小腹没由来一股坠疼。
估计快来生理期了。
这具身体例假并不稳定,有时两三个月没动静,有时一次性延续十天半个月,要是后者,她有得困。
可用的厕所在一楼,席晓娟婆媳俩也睡一楼。
两者方向截然不同,林秋葵敛声息语地走到大厅左端的过道里,站了几分钟。
过道尽头房间下,门缝泄出微光,传来两人细碎地说话声。
“妈,您别再那样了。”
“哪样,我哪样了?”
老太太声线尖锐,较起真来,音量压都压不住:“我这一把年纪还得赔笑,人家不臊,我自个儿臊得慌呢!要不是为着你们娘仨好,为着给我儿子留个血脉,用得着这么丢人?!”
“那您也不该让嘉乐去送水的,他那么小,水那么烫……”
“你晓得个鬼!那伙人精得很,防着我们呢,连口汤都不肯喝!尤其那姑娘家家的,你一个念过大学的人还看不出来么?这人堆里拿主意的还数她,俩老的不管用,一个半死不活的,还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男不男女不女我也没看出个好歹来。”
“你说我们这好吃好喝伺候着,人家压根不领情,没给几个好脸色。万一明天天不亮就跑了咋办?不得让乐乐去讨一下乖?小孩子做事总比大人方便,你防谁也不能防一个屁大小子不是?”
“可是……”
“没啥好可是的,我是你妈,这事我说了算!”
门应声打开,老太太骂骂咧咧地回屋,压根没发觉大厅一闪而过的人影。
进了厕所,林秋葵发现自己确实来例假。
所幸早有准备,捏两粒药,混着矿泉水吃下去,估计过两天就能停。
这种药当然不可避免地有着副作用。
伤害肠胃,内分泌失调紊乱,长期下去还有可能引发各类炎症,导致不孕。
放到个人身上还没什么。
倘若一个集体,整个种族,都发展到女性必须依靠药物,强行伤身求存的地步。哪怕他们成功度过眼前灾难又有什么用?族群后续的繁衍问题怎么办?照样是一个避无可避的巨大难题。
因此,孟建忠从最初便大力坚持法律道德,百般呼吁人人平等。他看得长远,知晓末世纯粹以武力值衡量生命价值的话,当女人,孩子,老人一一死去后,人类最终逃不了灭绝的结局。
奈何这种大局观并非人人都有。
并非人人都愿意替它承受代价。
而对林秋葵来说,万事皆有转机。
系统商城内存在一种不伤身又能合理抑制经期的药物,问题在于价格昂贵,比起一些异能卡都不遑多让,以她个人的能力绝不可能实现大量兑换。
前几天她随手翻到了,还打算着,下次遇到一个类似孟建忠的掌权人,或者杜衡那样的政员。只要对方有意愿,愿意不问来历不对外泄露,倒可以让官方基地出晶石,先换一批药试试效果。
反正她只是条普通咸鱼,自我牺牲造福他人的事不可能做。
在不损害个人利益的前提下,多活个人就多一份抗击怪物的力量嘛。
哗啦啦。
拉起抽绳,药丸包装随之冲下马桶。
林秋葵回到二楼。
这一夜无事发生。
——2022年2月13日,祁越假死发作的第六天,国安官方基地用一种简直非人的速度迅速建造完成三道守城墙,对外宣布国内第一个地方官方基地初步建成。
以此为结点,一股建立基地的热潮,以国安、首都两点为中心往周边辐射,大大小小的官方与民间基地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接纳了无数饥饿流浪的逃难群众。
彻底无序的黑暗期结束。
各方势力冗杂,人怪共存的新局面拉开帷幕。
后世常常将其称为‘失落期’。
象征文明失落,艺术失落,人类曾赖以生存的一切皆失落,新的生存规则在鲜血与纷争中一一确立。
不过也有一些人喜欢把这个阶段叫做‘曙光期’。
那是因为一座座高墙拔地而起,有家可归的人们再度举起武器,向未知的种族命运发起了挑战。生而为人,只要没有放弃希望,就永远拥有着希望。
同一时间,情人镇情人礁地带,迷离的粉雾一天比一天浓郁。
怪物即将靠近海岸。
林秋葵决意再次转移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