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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灵巧地转了个身,衣裙微摆,恰恰避开李永伯拱下来的嘴。她捂唇娇笑,旋进李永伯的怀抱里,眼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涂着红寇的芊芊十指指端微凉,抚上男人的胸膛,幽幽道:“自古红颜薄命,老爷将妾从那泥潭子里拔出来,把妾捧在手心,百般呵护,实不敢再求什么。但人呢,得了这个,就想要那个,如今老爷宠着妾,但妾是真怕啊,如妾一般脏身子的人,实不敢再指望甚么,只是想着,哪一天,若老爷厌了妾,妾就学那十娘子,只往岷江一跳了事。”
怡红这话,简直是要了李永伯的命。当时若是要他肠肚脏腑,怕也心甘情愿给了。他忙忙赌咒发誓,说得十分诚恳,甜言蜜语小半个时辰,方才将怡红重新哄了个笑模样出来。他惯用风月手段,可惜怡红更是个中高手,几番迷魂汤灌下来,早已是不知东南西北,要星星不给月亮,说朝东绝不奔西。
小意温存一阵,怡红窝在李永伯怀中,忽叹道:“妾方才说那话,不是疑老爷的意思,而是为着一家人,心里头实在是忧虑得狠了。如今咱家正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自然没有不好的。可俗话说,花有千日好,人无百日红,老爷,咱家的二叔,实在是个……”她垂下眼帘,轻轻捂着嘴巴,悄声道:“心狠的。妾是怕……”
“怡红,你果然聪明。”李永伯感慨一句,在她手上轻拍两记,恨声道:“不过一个小杂种,如今也人五人六地抖起来!如今他得着势,小杂种确也有几分本事,”说到这里,李家大少爷不甘地长叹一声,道:“我这里呢?却养出一群白眼狼,老爷我真金白银地供养,却连一只狗都不如!”
“着实可恨!”怡红附和一句,她又温言宽李永伯的心:“老爷毕竟是家里正牌子的正子嫡孙,哪里会怕二叔?不过是为着兄友弟恭,为着咱家老太爷走得安心,方自忍耐罢了。如今井场归拢到手里,现在振作,以老爷的手段,做出一番事业又有何难?”
李永伯嘿嘿苦笑一声。他虽然纨绔,但毕竟是世代盐商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其中关节倒也通透。以往他一向自负,但今日刘元贵之事给他打击不可谓不重,这才心浮气躁。虽然得怡红开解,不过美人虽是解语花,但井场的事情,又岂是一朵解语花三言两语能说清办明的?
“你不懂这里头的事啊!”李永伯就着怡红的手喝了一口茶,只觉心火渐平,方才叹着气道:“在父亲手底下做老了的管事,今日里却跟我闹了一场。想来是不会再回井场,又听他先头说井场里已走了不少的挑水匠,虽然是下苦力的力工,但也不是能随便找来的。现今井场本来熬盐不足,再这样下去,等到课盐那日,我又上哪里寻摸如此多的额数?我只怕如此下去,到时候不得不给那小杂种低头,从此在他手里讨饭吃!”
怡红听到此处,却噗嗤笑了一声。李永伯一眼横过去,她却不怕,玉指纤纤往李永伯额上一点,娇嗔一声道:“我平日里说老爷大事上明白,小事上却容易糊涂,真真是不假——老爷,你可不同妾是个光身子人,人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老爷,咱们一房,你只有二叔一个亲兄弟不假,可二叔,也没有咱们的舅老爷啊!”
李永伯正在怡红腰上抚弄作怪的手一下停住,他慢慢眯起眼睛,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想得太深,竟一时间痴住,怡红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没头没脑地往怡红脸上一顿猛亲,末了眼冒精光地放声大笑,胸中愁云顿时一扫而光,猛地在怡红脸上狠嘬一口,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道:“你果真是老爷命中福星,我怎么便没想到呢?”
“我那位好舅舅,也是富顺的盐商,手下能人无数啊!”
当李永伯同怡红同两尾蛇缠作一处,扭扭歪歪地倒在罗汉床上之时,李永仲解开领口的麻绳,将饱吸雨水的沉重蓑衣取下丢给身边的护卫,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一饮而尽。他眯起眼睛朝山路尽头打量,烟雨笼罩之中,一座小城赫然就在眼前,城门牌楼之上,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其中若隐若现。
“到了。”李永仲默念一句,听见身后响起了车轮沉重的辘辘转动声,他夹夹马肚,滇马顺从地迈开步子。护卫们顺着山道拉成长长一线,不大多会儿,富顺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