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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常毅极力要求参加这次关系到常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最后两个人吵了起来,一如既往,何安屈服了。
幸亏入春之后天气不算冷,何安把常毅里三层外三层亲手裹了无数圈,塞进轮椅的时候都差点儿卡住没塞进去。
而原定乘坐直升机的计划也改成了渡船,安保人员凭空翻倍,护士医生带了一大堆,简直就是为了昭告全世界:今天常家家主要出门了。
当然,要是在平时,常跃看见这情景,绝对要尽情嘲讽二人一番,但是从码头出发开始,他的心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完全没把眼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三月三十日,下午四点钟,海面上风平浪静,天高云淡,已经能看到不远处游轮的大体形状。
据说武道的人已经将赵思贤控制住了。
“我过去一会儿就回来。”何安点了几个属下,放了救生艇下去,几个人要押着常跃去游轮上交涉。
常跃推着常毅的轮椅到甲板上,他看起来面色凝重:“我想……算了。”
他想说自己和何安一起去,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去了也不过就是个拖累。
常跃这个时候还站在轮椅后面,何安的几个属下要过来绑他,但是又不太敢造次。
何安二话不说,准备好救生艇,就拿过绳子过来要绑他——
“慢点儿。”常跃忽然说。
被体温捂了一路的枪管十分温暖,就像是刚刚开火杀过人,枪口抵上常毅的后脑勺。
“让我哥和我一起去吧。”
与温热的枪管不同,他的语气十分冰冷:“把船开过去。”
虽然在常家的很多贴身保镖都是配枪的,但是这玩意儿对常跃防得很严,常毅一时间想不出常跃怎么可以拿到枪,不由得微笑起来。
他饶有兴致地对已经脸色铁青的何安说:“看来我这弟弟不止会赚钱啊。”
何安大手一挥,渡船重新向游轮的方向开动,甲板上落针可闻。
常跃手上枪握得死死地,感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不紧张,但却十足兴奋。
他再次、再次看到那个身影,时隔……三年之后。
他目光贪婪地望着那个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几乎想用这一眼,看尽所有错失的时光。
赵思贤的游轮比他们的渡船要大了两号,甲板比他们的要高而且宽阔,武道正一人站在最高的位置,遥遥向这里望来。
尘封的记忆刹那间开启,那个身影依然如同记忆里一般挺拔,就像是久经岁月淬炼的兵刃,不锋芒毕露,却暗藏杀机。
“别太激动,注意扳机。”常毅提醒了一句。
常跃被他一句话,硬生生从重逢百感交集的漩涡中拽出来,恨得牙痒痒,直想给自己这位哥哥一枪爆头。
不过他的注意力确实也该回来了,何安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寻找机会,以这个男人的个性,只要常跃一有漏洞,他就能立马把人打成筛子。
“说起来,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搞到枪的。”常毅还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常跃在主宅虽然有无人看管自由活动的权利,但枪支也绝对不是他能轻易弄到的。
常跃失笑:“我说哥啊,你们绑了我是为了什么?”
终于,常毅这才反应过来。常跃既然可以伪装成自己骗过外人,自然也能伪装成自己骗过自家某个傻不拉几的保镖。
这么明晃晃的漏洞,他和何安竟然都没有想到。
简直可耻!
两艘船之间架上了木板,常跃一手推着常毅的轮椅来到游轮上。
武道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动作,常跃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所以事情现在就简单明了起来,赵思贤手上的证据显然已经被武道拿到了,人被绑了扔在角落里,现在已经失去了价值。而常毅又在常跃的枪口之下,所以何安现在几乎是别无选择。
他必须放了常跃。
“所以这件事就被你这么轻易地解决了?”常毅打趣道。他看起来并无悲喜,也并没有因为身处枪口之下,而有丝毫的失态。这实在是因为……他实在是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一线太多太多次了。
在这个时候,武道正站在甲板的西北角,风往南刮,在他的脚边不远的地方,赵思贤正躺在地上,手脚被绑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呻-吟声。常跃和常毅则在甲板的西南位置,面朝北面,正对他们三米多远的位置是何安。
何安的动作一看就老练许多,他背对已经没有任何危险的赵思贤,一边武道一边常跃,全部都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因为常跃的要求,常毅和何安的属下都没有被带进来,空旷的甲板上,只有他们四个……哦,五个人。
“安分一点,待会儿就让你回去。”常跃低声对常毅说,面对着何安,扶着轮椅缓缓地转动。
天是浅蓝,海是蔚蓝,明晃晃的太阳光下,甲板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腥咸的海风吹过,那是久违的自由的味道。
“我真舍不得你。”常毅忽然说。
常跃发出一声嗤笑。
“……毕竟你是我唯一的血脉亲人。”轮椅转动到何安原先位置的对面,他的身体也在转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身形与身后的赵思贤交叠,常跃没有将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看清。
突然!他的心被什么紧紧攥住。
这种预感突如其来,以至于常跃完全没顾得上眼前的人,而是推开轮椅往往武道的方向急速退去!
砰!
枪声,打破海面的宁静!
常跃没有受伤,他猝然转头,看见武道依旧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因为距离过近,赵思贤几乎被轰掉半个脑袋,苍老的脸上只剩一只浑浊的眼睛,死不瞑目。
武道因为站得位置比较高,他才是真正将刚才转瞬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的人,他没有像常跃一样怔住,而是几步过来将他拉到身后,枪笔直得对着何安——
这个男人刚才一枪轰了赵思贤,难免因为发狂杀了第二个人。
但是他估计错了,何安开完一枪之后,枪就因为拿不住而掉到地上,他跪在已经漫出血迹的甲板上,转眼之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你挺住,你挺住,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常毅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拉住他的手:“别去。何安,你知道我的,没用了。”
刚才因为帮何安挡枪子,常毅的胸腔被打中,可能伤了肺,说话呼哧带喘,如同破风箱似的,一下子变得极其难听。
他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好像还是两人初见时候的模样,一个六岁,一个十岁。
六岁的那个身份贵重,但是从小身体不好,被养在深宅大院里,看见人的时候喜欢腼腆地笑,对十岁的那个说:“我爸说让你照顾我,你会干什么呀?能给我看看吗?”
然后这一照顾,就是三十年。两人从相依为命,走过三十个秋冬,彼此生死相托。终于,一个就要死在另一个怀里,故事从此有了终结。
常毅出发的时候被何安勒令穿了厚衣服,但是此刻血都已经透过衣服流了出来,将两人在的地方漫出一个红色的小岛。
“何安……我不知道我那儿受伤了,能让我摸一下吗?”常毅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但是眉头终于舒展开,甚至脸上也有了血色。
何安带着他的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一手淋漓的鲜血。
“哦。”常毅看了一眼手掌,微笑起来,“我还以为……还以为……我身体里已经没有血了。”
日复一日的药物输进身体里,小男孩儿问过年长的那个,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吃药,不打针。
没有尽头,人生的真相就是一场镜花水月,他永远困在属于自己的王国里,直到有人愿意做他的守卫,从此不再寂寞。
何安抱着他,失声痛哭。
常毅靠在他怀里,大海带动游轮晃动,就像是母亲摇篮的抚慰。
他望着浅蓝的天空,犹如回到少年时候,两人在并排躺在主宅后山的湖边,天空也是一样的蓝色,生命的尽头遥不可及。
“我、我……做过很多错事,但是,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对不起。”
何安埋头在他耳边,嘴唇剧烈的发抖,曾经铁腕的男人泪如雨下,不断地念道:“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对不起。”常毅吐字清晰,执意把话说完,“不过……我想你也不在意……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是你……最爱的,也是你了。”
他躺在最爱的人怀里,知道自己将从此远离病痛折磨,游历四方。
生命在急速的流逝之中,带来最美的幻觉。
他从小无论去哪里,都是保镖重重维护,见过的无非是谄媚的嘴脸与阴险的笑,唯一值得依靠的,也只有身边那人的臂膀。
于是在他过往多年的梦境中,最美的无非就是从此天涯知己,海浪与歌。
今天都实现了。
常毅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最后一次轻声说:“放过常跃,我爱你。”
然后,他便开始了一场长长的梦境,年少时最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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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偷看了我桌上的文件?”常跃坐在自己在秋桐路别墅的办公桌上,随手抽了一张纸出来看。
望江基金过去的操作计划,他过去很多年一直看惯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总觉得分外的陌生。
那些为了利润而全情投入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看了望江基金当时遣散员工时候留下的记录,其实很多面孔都已经不太记得起来了。
秦扬……然后是一组的人,还有他亲手开除的简良东……还有……他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顿了一下,荣凡。
“赵思贤逃了之后,嘉银证券被人收购了,他正在那儿工作,业绩很好。”
常跃手指一弹纸张,淡淡笑了一下,果然这世界上只有造化弄人。
他扔下那张纸,继续一间间视察房间,就犹如雄狮巡查自己的领地。
“……你之前,常回来?”房间的整洁以及居住痕迹很难让人视而不见,常跃问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复杂。
两人三年没有相见,他自己固然也十分心痛,但是这件事到底对武道伤害多深,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他自己是知道自己活着的,但武道却生生经历了一次天人永隔。
男人跟在他身后,目光没有一分一秒离开他身上,从海上重逢那天开始就是这样,有时候甚至是常跃晚上从梦中惊醒,都能够感到目光如针刺骨。
他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甚至都不敢问。
“有时候。”武道这样回答。
两人从重逢开始,就因为当时的事情,没有机会表达太多的感情,后来又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要处理,忙了个焦头烂额。
常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推开自己的房间,却惊讶地发现只有自己的房间窗帘是拉上的。
“怎么这儿的窗帘不拉开?”他不动声色地问,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常毅之前和他说过武道常去看心理医生,心理状态很成问题,但是具体多严重,谁也不知道。
黑暗的房间里,他们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但常跃还是感到针刺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宛如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生吞入腹。
常跃上前一步,伸出胳膊半搂了男人一下,两人呼吸喷在彼此的耳后,同时也能避开那犹如实质的目光。他再次逼问:“为什么不拉开?”
房间里,只能听到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得到回答。
“不能。”
“什么不能?”
“不能拉开。”
“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如同曾经一样喑哑低沉,一听到就仿佛让人深陷进□□的漩涡,但这次却沉郁悲恸,他说:“拉开你就走了。”
心脏犹如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常跃感到由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绝望,一直没有落下过的眼泪好像这时候才突然出现似的,急切地要翻涌上来。
他使出平生力气,死死地扣住男人的肩膀,说:“哦。”
接着,他又吻上对方的唇,尽管有回应,但是当常跃停下问他:“我还会走?”
还是没有答案。
时间是最深刻的毒-药,也是最优良的解毒剂。
常跃回应着对方在自己身上渴望的抚摸,在某个间隙低声说:
“没关系,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向你证明。”
仿佛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常跃头一次比武道醒得更早,男人在睡梦中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以至于他感到胸腔憋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钻出来透透气,光轻手轻脚地进行这一系列的动作,就用了近半个小时。
他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大步走到窗前,哗得将窗帘拉开,看着自己的爱人在晨光中醒转过来。
二零零二年四月,沪指收盘1667.75点,收涨百分之三点九八,a股市场历经跌宕,风云再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