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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诺。
但出乎预言家意料的是,司青玄原本已经软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强硬了起来。
“季老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司青玄的双眸敛起,眼痛里的蓝色泛起些许光晕,看起来如非人般妖异,“这本来就是灾异研究协会搞出来的乱子,跟司灵阁有什么关系?我就算袖手旁观,又有谁能来指摘我什么?谁闯祸,谁善后,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没想到还能被您拿来做人情……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预言家眉心一皱,然后又舒展开:“那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不放心您继续领导防治局这么个大组织。”司青玄淡淡地说道,“在你看来,你只是在自家的试验田里折腾折腾,但你有没有想过,大多数人的人生只有一次,不该被你闹着闹着就闹没了。”
“我承认,我不是天才。只有尝试过,我才能分辨我的策略是不是最优解。”预言家敲了敲手杖,说,“防治局的建设基本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就是针对诸神的战术……我的时间非常宝贵,我的经验也价值连城。或许你不赞同,但你无法阻拦我——年轻人,我不和你开战,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欣赏和尊重。”
“如果你最后能达成目标,也就算了。”司青玄忽然扭头嗤笑道,“可你偏偏做不到。”
预言家从司青玄的笑意里听出了些什么特殊的信号。
一些他下意识就觉得危险的信号。
“你什么意思?”
银色的手杖在预言家的手下微微旋转,最后定在某一个角度。手杖上绘制的兽纹姿态狰狞,银黑色兽眼怒目圆睁。
而预言家本人也像只蛰伏的野兽,缓缓露出了獠牙。
司青玄没有理会预言家的警示,兀自开口说道:
“如果我说……这已经是你最后一次‘循环’了呢?”
预言家的脸部肌肉一僵,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下来,似乎司青玄的话给他带来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冒犯。
“这是我的天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状况!”预言家喊道,“我起码还有一次机会——”
“很不幸,这是最后一次了。”
司青玄轻飘飘地插话。
“你所经历过的那些‘未来’,说到底都是虚假的,只是预演。这种能力本来有另外的使用方式,但你在获得能力的瞬间就被能力禁锢在了同一个起点。”司青玄说道,“这也可以算作另一种形态的‘暴走’。可惜,当时没有人能指引你。总之,这已经是你的最后一次人生,也是你唯一一次真实的人生……知道这点之后,你是否有丝毫的悔恨呢?”
预言家:“……”
预言家的表情一片空白。
预言家有些无力地跌回座位上,手杖滚落在一旁。他伸出右手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
“一次、两次、三次……不不不……”
他开始艰难地梳理那些重叠的记忆。
可是他已经死了太多次。
前几次,他从无知、慌乱到疯狂,大多数时候都把机会浪费掉了。直到第三次重启,他才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信息、建立灾异防治局。再到后来……
他发现,他笃定自己还有下一次“循环”,靠的居然真的只是自己的直觉。
万一直觉在欺骗他呢?长久以来的循环,让预言家不断试错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了直觉是会骗人的,有时候他下意识做出的决定,会是下一次循环需要改正的错误;他一直以经验来佐证经验。
不对。
司青玄凭什么认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预言家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司青玄,眼球上泛起红色的血丝。
预言家把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
而司青玄只是凝视着他,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图。
预言家知道司青玄这是“随便你相不相信”的态度。但这个假设不论真假都快要让预言家发疯了。如果这真的是他最后的机会,那他——
预言家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脑开始痛了起来。
他的记忆穿过了风雨飘摇的无数次循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循环还未开始的晚上。那个不知为何已经被他遗忘了的夜晚。
那时候,他还是个“普通”的调查员。他和自己的属下处理完一件和诡异相关的事件。
本以为圆满完成任务了……然而第二天夜里,他最得力的下属就被发现死在了城市的某处水沟里,死相凄惨。
预言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更重要的是,和他一起处理那次事件的,还有他的朋友,司家的家主。
如果他的下属是受诡异事件的牵连而死……那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预言家自己,或者是司家的家主司重岚!
预言家必须把这件事转告给自己的朋友。于是他冒着磅礴的雨幕驱车赶往司家老宅,雨水的寒冷透过车窗慢慢侵蚀着他,车窗外隐约倒影出鬼影幢幢,疯狂的呓语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预言家确定自己是被盯上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司家老宅的门前,浑身打着颤,重重地拍门。
“司重岚……重岚!”
这天,不知为何,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司家大宅却一片死寂。
预言家沿着门扉缓缓跪下。
寒气已经入侵至他的肺腑,不知何时,他身后的影子不断拉扯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
“吱呀”一声。
那扇高大沉重的门被轻飘飘地推开了。
哒,哒,哒。小羊皮制成的靴子踩在枫木地板上,发出轻巧的声音。
一个幼小的人影从门后探了出来。
那是个小男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背带裤,胸前还戴着一个小小的同色领结。他头发乌黑浓密,打着小小的卷,双眼清澈明亮,堪比价值连城的蓝宝石,看起来过分精致、秀气。
男孩儿好奇地看向预言家。
然而不知为何,预言家却下意识心头一颤——
他动不了了!
男孩儿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闪着光,如璀璨的星辉。
明明美丽,却令人感觉冰冷、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儿终于移开了目光。
“你是谁?”
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
预言家混沌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他终于记起自己来司家老宅是做什么来的了——他刚想开口喊司重岚的名字,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轻。
那些疯狂的呓语、危险的暗影,正在离他远去。
预言家刚松了口气,就见门后又走出一个微笑着的男人:或许是混血的缘故,司重岚一向不显老。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依旧俊美如同四十不到的人。
“老季?你怎么来了。”司重岚有些惊讶地望向一身狼狈的预言家。
预言家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的,但是看着司重岚脸上无知无觉的笑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他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晚上好……对了,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可真漂亮。”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子。”司重岚的神情里带着明显的自傲,他顺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动作十分慈爱——而男孩似乎是不愿意被揉乱头发,但又无法阻挡司重岚,于是只能努力地握住司重岚作乱的手,那副委屈的样子,让司重岚笑得更开怀了,“这是我的孙子,名字是青玄。来,青玄,快叫季爷爷——”
预言家目瞪口呆,司重岚哪里冒出来这么大个孙子的!
但毕竟是好友的孙子,预言家还是笑着应付道:“哎,别听他的,乖,叫我叔叔,别叫爷爷,都把我叫老了。”
然而小小的男孩儿似乎有些怕生。
他躲到司重岚的背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来,没有做声。
于是预言家就又和司重岚寒暄了几分钟,随后,两人告别。
大雨已经停了下来——预言家开着车,向自己的办公室驶去。他一生无妻无子,没有牵挂,办公室也算他半个家。
车里的空调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保持着这种愉悦的心情,走进办公大楼,按下电梯,将钥匙插进办公室的门锁里——
他突然想了起来。
司重岚早年丧妻,之后就没有再娶,和他一样没有后代。
那他那个孙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预言家没有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他捏着钥匙的手微微发抖。
那股被凝视着的感觉又来了。
黑影在他身后逐渐积聚成潭。
忽然,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双蓝色的眼睛——属于那个神秘的孩子的,如从星空深处窥探着人间的眼睛。
预言家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喀喇”一声,拧开门锁。
他跨过那道门扉。
“吱呀”一声,木质的门板重新关闭,锁芯缓缓回弹。那些雨水和黑夜的气息,那些呓语和暗影,就这么被他隔绝在门外。
他跨过门扉。
门扉外是个新世界。
微风吹动窗帘,窗外晴空万里——
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了。
而他跨过的那道门扉,也成为了他无数次循环的开始,直到他循环的结束……
而那次雨夜的探访,司重岚,司青玄,那些记忆却全部被他下意识地抛至记忆的最深处。
直到今天的重启。
……
预言家回过神来,意识空白了瞬间随后,他猛然抬头,疯狂地注视着司青玄。
那双蓝色的、纯净的眼睛……和他记忆中的完全相同,却又有隐约的不同。
但预言家却可以确定。
“原来是你为我开启的循环。”预言家开口,他的身体像是被埋入棺材的尸体那样僵硬,说的却是些让司青玄无法理解的话,“难怪……难怪你知道我的循环已经结束了……难怪你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青玄看着他发疯,表情云淡风轻,但内心却直犯嘀咕。
预言家在说些什么?他不是疯了吧?
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司青玄的系统:【……】
【您将来就明白了。】最后,系统只能无奈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