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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之时,尽是在各种情况下如何尽快除掉对手之事。其言辞之间,竟毫无匡扶正义之心。这番将来如何了得,虽教习皆实用之法,无空谈之嫌,同窗也大多用功,不拘泥于书本。但这样下去,恐怕天下大乱,为求自保,我族尚能同心;若我族能有一众得势,恐怕同族之间便有一番自相残杀。不提学堂,听他人谈及,那朝廷也不是什么好的去处,父亲如此才能不也报国无门,无人提携。姐夫这里至少要比那边要干净许多。”

    彪弟越说越激动,语气中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虽然后面的话我颇受用,但仍不免有些不安地瞅瞅岳父。未想他却似乎很平静,后面还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心中不经意冒出一个词,悠悠落在岳父头上:欺软怕硬。

    “彪儿,这真是你所想?”语气竟和缓了很多。

    彪弟很是坚毅地一拜。然后坐起,很是认真地一点头。

    “那便由你去了,你也大了。”他脸上竟挂上了一丝笑意,那皱纹分明也挤成那四个字:欺软怕硬。

    我很想表现自己硬气的一面,可是身边银铃像是明白我怎么想一样,瞥了我一眼,脸色颇不友善。

    我继续低下头。

    “子睿是越侯,也大了。铃儿不要乱使眼色,子睿想说什么啊?”

    “我是见彪弟说完。想要禀明岳父大人,子睿确实有些唐突,并未细问,只觉彪弟确实是难得的人才,而我偏居天南,手下行伍众多。缺少出谋划策之人……”

    “子睿从哪里看出彪儿能谋善断了?这小子恐怕更想成为一个赳赳武夫……”岳父颇不客气。

    “作为一个以前住在山里,剩下便是在温县附近打转的学子,能决定跟着我远遁天南而违抗父命。我便认定他能谋算更能决断,既如此,我为何不要?”

    “难道你早就知道彪儿跟着你是违抗父命了?”岳父大人脸上皱纹有点舒展:“呃,你如何知道的?”

    “若不是铃儿想去看看彪弟。我都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就不可能在温县遇到您。至少,岳父大人根本没打算让他跟着我。所以,让他来我这里,肯定是抗您的命。”我总觉得我还是有些急智的。

    “是……其实我也没打算让彪儿去朝廷里。我希望他能跟着郑公,甚至想让更多的司马族人去辅佐郑公,子睿虽屡战屡胜,然我仍以为郑公乃我朝第一统兵之将帅,甚至想劝你跟着郑公。然则,郑公已无心于致力振作天下……许是朱大人的事情,他心灰了吧!”未想岳父竟有些潸然泪下:“只能说,或许还是跟着你,能让彪儿做点事情吧……子睿对天下有何见解?”

    “旧疾未除,又染新病。”我摇摇头。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岳父恐怕比我清楚得很,加上郑公打算置身事外,少一强援。如何敢不殚精竭虑早作准备。”

    既然岳父这么看重皇甫大人,为何不在言语中把他供起来。我真佩服自己,这就是这些年学上的官场话的技巧。

    当然就这么故作高深肯定会被拆穿,于是,我开始继续说下去:将老豪强为新诸侯所灭,或为新诸侯所纳,这些新诸侯又将成为新的祸患,他们的军队都是效命于这些藩镇而非天子。其土地之出,诸侯又能占得大头,长此以往,尾大不掉,分封之弊太大。可惜当年我做不得主。父亲老师孟德兄等实力内外又太弱,而外面的豪强们却已陈重兵在侧。

    我忽然意识到老师当年对文和派兵前来的惊讶和不快缘由。我们已然把持内朝,为何还要在关外跟着别人一起逼宫,自然会显得我们贪心不足,且动机可疑。很多事情也许只有超脱于外,俯瞰全局,才能知晓其中利害。这个念头一闪,忽然想通很多问题,尤其是贾大人要做的那些事的意义:“故往荆州之盐,来自益州盐井,现在益州乱事,往后需自我交州出……随之盐自吴而来,故袁氏干出此等事,也是为自己谋一个安稳。故而,今之新孙吴可结为友也。袁氏自吴取地为铜矿所在(今铜陵,古铜都),也是贪婪成性使然,孙氏必有不满,若我能安孙氏之心,或能使其倒向我。繇坐视术尽得其利,也不会安心,其力亦可求也。故北无忧,我东冶亦不驻军。当务之急,高举天子之旗,内平纷乱,再取益州,然后徐图北也。”

    听罢我的侃侃而谈,岳父大人静默而思忖良久,然后被岳母拉走了。

    对于这个奇怪的结局,尤其是内心期望得到肯定夸奖的我来说,有些落寞。

    佩儿行动已然不便,只往前探了探身便问我怎么了。

    “没啥,咱爹没夸他呗。”银铃带着笑意准确描述道,顺便欠了身去扶了佩儿一把。

    “那你觉得子睿说得如何?”

    “还好,就是轻重缓急上有待商榷。而且有些也不是现在能说清的,尚有诸多变数,若能遂了他心愿,便是极好的,若不然,怕有很多艰险处。”

    两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佩儿言语中多对我还有些尊崇,相对来说银铃就稍微尖锐了点,还需得佩儿帮我维护点。

    我觉得银铃是不想在佩儿面前和我太腻。

    于是,我没有多说。低头虚心接受种种指摘批评。

    忽然银铃抛出一句:“你担不担心黄姑娘的安危。”

    “她有什么危险么?”抬头看到银铃从佩儿脸上连眼神带脸一起转过来,面带一种难以言状的得意,仿佛骄傲地宣布:“你中计了!”

    其下更是一阵口诛“口”伐,反正基本我这种有两个大肚子老婆,还关心这其它女子的负情薄幸之徒,缺仁寡义之辈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应该被永久唾弃的。

    佩儿终究还是厚道。在我滑向十恶不赦深渊前拉住了银铃。

    总体上,两个女人都很开心。

    看见她们如此开心,其实我也蛮开心的。

    其实难办的事情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我觉得世间最艰辛的好事就是娶两位贤妻。我很想注解一下贤,但头脑中闪过某位后决定还是不乱注解了。

    我觉得当年自己充英雄的举动很值得商榷。

    可让我重选一次,我或许还会这样。

    我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趁佩儿去更衣。彪弟去陪父母。我又问了银铃,如何喜欢上我的。

    银铃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的脸色,看我不是开玩笑。才回答道:若你所有所言所行都依我所想顺我所嘱,你恐怕永为铃之弟了。我很多时候怕你出事,也怕招惹麻烦,不让你做这不让你做那。你很小时就很有主见,敢作敢当,或嫉恶如仇,或多情多义。那些不是我能教的,也不是我教你如此做的。怕真就是你与生俱来的秉性,也让我清晰地明白你不是我的亲弟弟,而只是一个岁数比我小些的好男儿。所以,我就慢慢地……

    说着银铃竟羞涩起来,左右看看,伸手牵住我的手。

    我很感动,也很开心,将她拥入怀。

    忽听得廊下脚步声近,我们两人都赶紧正色分开。

    银铃也适时离去,留我与佩儿独处。问她如何喜欢上我的。她讲了这些年一幕幕,让我不能自己。(参见176章中内容)

    我甚至赶到很羞愧。

    这些事情想多了就不免心中怒火顿起,谁再夸赞齐人之福,我一定把他劈两半。

    那几日趁着岳父在宴请了徐大人,还叫来了波大哥,霍某人,加上两位李小姐,自然带上小援。这宴席自然是个好事的宴席。托付岳父大人为两位李家小妹做主,也不算辱没“龙门”之后。喝了酒以后好办事,还要请徐大人帮我去征辟那位三陈的后人。顺便请他把黄恬也一起征为门下属吏。

    喝多了的他会意地和我笑笑,表示一定照办。

    我只能心中暗喜,表面还需显示感激。相信以我这位司徒大人的手段,这段时间出的这些事情的是非,他是很清楚的。莫若收他个人情,省些其他方面的口舌。

    岳父待了几天便离去了,后面几日恢复了“好好先生”本色,我那小朝廷的几个文人或者想冒充文人的都会来拜访,言辞之中,总是“好好”不绝。

    彪弟被先安插到尚书台抄录,先熟悉一下各种政事对他这样的才出学堂的年轻人是个不错的开始。彪弟的麻烦就算这样解决了。想起来,有时,真是心想事成,也算是件幸事。

    没两日黄恬便去司徒府门下作了个属官,我没去特意去看他,只让人给他捎了封信,勉他努力。

    我相信,徐大人肯定会帮我安排好其他的,所托也算不负了。

    不过我有些麻烦事却不是这么好解决的。

    这些年常在外,居无定所,没想到真回了家,竟还是不知道该住哪比较好。

    两位贤妻应该也都明白,她们会住在一起,再邀我过去。

    当然,我夜里便会经常会被叫起来,去弄吃的。佩儿在铃儿培养下,终于也会对我肆无忌惮地发号施令了。看来学好不易,学坏却甚快。

    好在庖厨那里东西真不少。

    虽然厨艺不咋地,但这时的这两位,一个比一个能吃,尤其是银铃。

    佩儿常说铃儿怀的应该是一个和我一样能吃的男孩。

    我竟不敢乱加评述。

    有时,她们怜我第二日还要处理政事,加上前段有疾不知是否痊愈,便让我自己一个人找地方好好睡,却请霍纳这二人同住,有时华夫人也会过来。夜深了看望她们便不是特别方便,我便会去看望那几个小朋友。基本我去的时候都处于不省人事状态的这对小姐妹,基本对我这个养父持无视的态度。亦悦和雪儿住一起,由弟妹帮我看着,雪儿还挺乖颇像弟妹,这悦儿就稍微顽皮了一些,但她能叫我阿爹。我还是很开心的,至少在发现她也叫老四阿爹前是这样的。让我想起以前她管谁都叫娘的传闻。弟妹自从怀了孩子,对老四也是颐气指使,我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

    忽然想起悦儿管纳颜叫老颜的事,他搬出去后还没去看望他。说是他和孔明这干小子们一起住在了宫城外,公学的旁边。好久没见孔明了。他也不回来看望我,还得老子去看他,不知有没有又长高。

    虽已仲夏,但这里每日下午未申之间都会有场大雨,夜间南边水上风由会顺山麓而来。沿其北面河谷而去,城内便凉爽许多,也不憋闷。那夜看完手头东西,心中思量着鈎町(今做句町,春秋至南朝齐时存在的地方少数民族政权,在今云南东南一带以广南为中心的区域,一般认为主要是今之壮族的一支前身)的事情。常服信步走出宫城,未带随从护卫便朝官学那里走去,广信不大,心中事情还没个头绪。便已走到。

    夜未深,门未关,信步进去,各屋皆掌灯,却每个屋门窗都掩着,我想该是为防蚊虫之故,这里蚊蚋和各种说不出的咬人玩意着实太多,到夜间室内常需燃烧艾草驱之,就寝时还需幔帐遮蔽严实才能安睡。夜里我就没被叫起来在帐内逮蚊子,要说自己可能真是皮厚。但凡和任一人在一起,那蚊子便不叮我。以至于常在妻前说出“此间岂有蚊蚋否?”这等作死的话。

    不知各屋住谁,也不好乱造次,门口也无戍卫,也没人能问,只得朗声问道:“请问纳颜大哥可在?”

    这时左边堂屋忽起骚动,门旋即打开,冲出三条小汉。除了冲在最前那个头上发黄的小子,另两个直到扑到我身上我才分辨出来谁是谁。

    “都长高了!”我倒是很开心,“最近在学堂可好?”

    “老大还好,我们俩确实想早点从军做一番事业。”陈武显然很是焦急。

    “我要检查你们的课业,不合格,不许从军。”我觉得还是得有点保留。

    “您带回来那个射援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为何便可?”

    “不是岁数问题。人家讲打仗讲兵法能讲出来。打仗是要靠谋略的,我不希望你们只能在阵前厮杀,还希望你们以后能成为将军。”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两个小孩便不说话了。

    “哎,主公说得好。”纳颜似乎早已出来,只是一直和这边小孩们说话,没注意到:“我一直叫他们好好念书,这三个小贼也就吴越还上点心,另两个一个比一个差,我又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

    “老颜辛苦了。”

    “呃。您跟您闺女学的?”几个小鬼在后面窃笑。

    “嗯。”我点点头。再转过头来:“不会是你们几个小子教的吧。”

    三个小贼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们也是跟亦悦小妹学的。”

    忽然右边厢房门开,出来一位中年,一位少年,与我深揖。

    我却不认得这两位。

    “敢问两位是?”回礼时,赶紧问道。

    “在下亮之叔父玄,此为其兄瑾。”

    我很意外,忽然感觉,孔明要离开我们了。

    我竟记不清楚他们和我说了什么,只觉得有点乱,进屋详谈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努力朝边上孔明挤出笑脸,祝他终于与亲人相聚。

    只隐约记得诸葛玄已经在某处就职,又探听得孔明下落,准备一同前去,也方便照顾。

    孔明很冷静,不愠不喜。坐在那里,脸上瘦了不少,长得都不像以前那个胖嘟嘟的小子了。

    无论最后如何,我还是提出了我的想法,我想让孔明去雒阳太学。也提到伯喈伯父那边都已说好,可暂住那里。

    两位孔明的亲人都表示了赞同,这点上,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甚至他们有种千恩万谢的情绪,我也能理解。这也是我能为孔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不记得我是几时离开的。我记不得我在何处睡下的,我记不得我如何入睡的。

    我只知道,第二天朝会,我早早到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了选拔公学的优秀学子去太学,路费和生活所需由我出的事情。我甚至安排了华容和祝小姐一起过去。理由是让我们的太医令去见见雒阳的太医令,去学学本事,另外路上能在荆州遇到其父也能禀告一下自己在外面解决了终身大事的事情。还能顺道照看一堆少年学子。至于祝小姐,其实原本目的就是别拆散人家两口子,没给她什么特别任务,就让她好好开开眼界。华容没有推辞。还推荐葛凉权代其职。

    那日朝会后我似乎还写了封信表奏陛下,推贾大人升为交州刺史,明我为汉臣之心。

    办完这些事,我似乎发现自己有了泪水,却终于笑出来了。一切终将过去。弟弟也终会长大。将来自己的孩子也不如此么,终有离开自己的那天。

    后几日经内廷商议,以宋玉东为尚书令,暂领太史令之职。

    总担心这里有点问题。

    担心是必要的,我的小朝廷也一致觉得需要增补一个太史令了,虽然不需编写历法,但记记期间故事以供后人阅读也是件好事。我却总觉得不太好,总有种会多一个人监督我的感觉。但操事的人和在旁看热闹的比平事的多太多,我又找不出特别好的理由压住群众的呼声。

    还好,兄弟们似乎都感受到我的心思。都努力推辞这个新空出来的位置。

    相对男人们的互相推辞,祝澜又明确表明自己将来从雒阳回来后就可以担任,颇有“人混胆大”的风采。我想起她刚给我惹那般事,虽然现在麻烦似乎跑老四那里了,但这么惹麻烦的人编史,就不怕出更大的事么。我心惶恐,看起来她的夫君与我心有戚戚焉,但他决定不公开反对;就如同银铃拍板的事情,我肯定附议一样。一点都没有男子汉的骨气。

    我是不是也顺道骂了自己?

    最终我只能心里安慰自己说女人可能确实比较适合当史官,这样她们可以多写点东西。以便于少说点话。况且一个女史官又不是自己老婆,不方便监控我的所有行动,也是好事。

    其实本来我心中最好的担任者是我的佩儿,这样有些事情,她不会好意思写出来,我也能落得安全,但我觉得让自己妻子当史官很不合适。

    于是最终未来的太史令不出意外就是在不远的将来留学归国的祝小姐,或称之为华夫人。但我琢磨太医令和太史令两个官是不是不太适合结婚。

    至少以史为鉴,全无先例。

    细想来因为以前这两个官永远都是男人,我是这样安慰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的。

    据消息灵通人士及相关人士透露,新太史令被平国夫人叫进了越侯官邸后院,并由安国夫人进行了初步的上岗培训。

    出来时不其然碰到了霍然,忽觉得似乎霍然林若来了后,我再想起这个名字脑子里都是蹦出个令人头疼南人小贵人。居然把她忘了,我问她为何不毛遂自荐当太史令。

    她说:我对你比较了解,你真希望我当太史令。

    我说:好,哪凉快哪呆着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佞臣也是容易扎堆的,最近被我心中归于佞臣的就是我未来的新太史令,以及在其身边经常晃悠的某姓霍的官员。她们目前最大爱好是当着我的面,以一种春秋笔法娓娓道来指摘我的各种举动。还夹杂很多不负责任的评论。

    对此,我只能躲得远远的。因为她们的另一个职责是两位孕妇的临时保姆兼长期闺蜜,着实惹不起。

    没心没肺的数十日过去,天气渐凉,下午本已成惯例的雨也隔了几日未下。岳母等一干宫城内的地主们都在大清早聚一起讨论浇菜引水之事宜,那日却有两件重要的事。

    学子赴北,士燮来朝。

    该走的终会走,该来的终须来;天下之事,熙来攘往,无非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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