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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在外面等他。”
史艳文暗暗对秦假仙点头,径自入了山洞。
业途灵缠着两手,到史艳文背影完全没入黑暗才道,“那就是史艳文啊?怎么跟打听到的不太一样?说好的难以相处呢?”
秦假仙连忙敲他的头,“乱说什么!小心让他听到。”
“听到就听到,又不能吃了我……”
山洞的空间很大,暗泉的声音在深处回荡,水滴砸在卵石上,史艳文微微一顿。
坐台之上缓缓走下一人,墙上的巨大眼睛图腾正对着史艳文,比不过那老孺被枯燥头发所遮住的半张脸下的注视,沉闷怪异。
有些熟悉。
史艳文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她身上的符咒,“在下史艳文,代解锋镝赴约而来。”
“我知道你,”枯半身淡淡道,“我们在古原争霸的会场中见过,只是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看来没有认错了,虽然外形不大一样。。
史艳文扯扯嘴角,“春不凋荣百年,古原争霸参赛者之一,艳文自然记得。”
“解锋镝为何没来?”
“解锋镝已将梵天之事交予艳文处理,此行是为交接。”
“原来如此……”也不是不行,枯半身看着他,沉默了许久,道,“先时你与夸幻之父有所交易,也是为了梵天之事而故意接近?”
“是。”
“你与他交易了什么?”
“交易了什么并不重要,结果合意即可。”
“哈,说的也是,”枯半身突然笑了笑,来到一个手掌大的草人前,“原本我想解锋镝身为古原争霸副主持,夸幻之父必回暗中严密监视,所以设了个隔绝声音气息的阵法,现下却是用不着了。”
史艳文却摇头,“不尽然。”
“哦?”
“坐下再说吧,前辈。”
“……”
解锋镝与她同辈论处,史艳文却叫他前辈,虽然从年龄上来说确实没错,但枯半身还是有了瞬间的恍惚。
史艳文在草人面前席地而坐,枯半身想了想,也随之坐下,指间一点草人心口,洞中温度陡然一降,阵法瞬间开启。
与此同时,山海奇观内,夸幻之父挑起一根琴弦,微微冷笑,“不见了……”
“怎么回事?”枯半身皱眉。
史艳文略感歉意,“不过是交易促使,前辈不必太过在意。”
又是交易。
能让夸幻之父动心的交易,着实不多了,不过,夸幻之父既能亲自接待,向来也不会太普通。
只是终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枯半身收敛情绪,沉声问,“对梵天复生之事,你了解多少?”
“解锋镝知道多少,艳文便知道多少。”
就是说知道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漫长而危险的一步。
枯半身忖度半晌,“既如此,我就从灵珠附体开始讲解,此后每一个步骤,你都要详记……”
单方面的谈论持续了半个时辰。
枯半身顿了顿,枯半身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
“请说。”
史艳文想了想,道,“艳文想问,这段以灵珠渡化夸幻之父来暗度陈仓的过程,大概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越一年。”
时间不是很长,但若步步如履薄冰度日如年的话,短短三月也可能变得无止无尽。
“艳文知道了,多谢前辈告知。”
枯半身点头,她对史艳文最初的印象是在八面玲珑,这张稍显年轻的脸让那时郁闷置气的史艳文很有几分稚嫩感,但今日复见,同样一张脸,偏又给人不同的稳重持成。
如此看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
“职责之内,来日若有困难,尽可来找我。还有一件事,请帮我带予解锋镝知晓。”
“前辈请说。”
“告诉他,山海奇观有一本黑死薄,此书独步阴冥,是我参与山海奇观的目的,早年我曾流落半身魂魄于阴间,它可以替我找回半身魂魄。而黑死薄与其修炼生字卷联合,可串通阴阳,改写武林历史,所以在争夺古原争霸游戏中,万望暗中助力。”
史艳文若无其事地点头,道,“好。”
枯半身静静地看着他,脸色似乎有点奇怪,“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事情总要一件件来,艳文微薄之力,若能救回梵天,便自认是功德无量了。”
话也不错,但,还是太淡薄了。
他以为事关解锋镝,这人应该会多问一问的,毕竟在八面玲珑里,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比谣言中还要复杂。
枯半身垂下眼帘,“想来人力有限,能专注一事也是量力而行,倒也让人放心。”
“然,”史艳文站起身,拍去衣上尘埃,躬身行礼,“若无他事,艳文就先回返天月勾峰了,请。”
“……”
枯半身看了看篆刻图腾的墙壁。
壁上眼睛依旧,在黑暗中透着一丝诡谲,沉闷怪异,毫无变化。
鼎盛的日光倾泻而下,走出山洞的史艳文不由得颤了颤眼皮。他站在洞口,目光凝视着远方的暗云,左手拇指压在食指间,手臂横亘腰前。
挺拔的身影里突然多了一点惆怅苦涩。
史艳文辞别了众人,婉拒了齐天变的护送,推却了符水灵的陪同,搁置一众好意,在尴尬的辞别中独自离开了天涯半窟。
山下很静。
苦境四季如春,不见冬雪,元月里连风都是暖和的。
新绿扶风,嫩芽出青,史艳文沿着来路慢慢地走,静静地走。
解锋镝今日应该不会去天月勾峰了,史艳文想,不动城,幽界,这两个地方走动完了,今天就过去了。
他今日也可以晚些回去。
走在山间,走在水缘,都没有区别。走在太阳下,走在月光里,都没有区别。
月笼寒烟时,他终于走到了天月勾峰。
看到了瀑布下莲香泛滥的人,站在瀑布的另一边,阴影覆盖了他整个身体。
“你去过幽界了?”
解锋镝不发一语。
史艳文就站在瀑布前,水瀑冲击寒潭的声音在耳中肆虐,两人之间,只数步之遥。
沉默许久,一把破裂的折扇在月光下摊开,瀑布溅出的水花在荷叶上盛开,像是昙花一现。
捏着扇子的手泛着寒气,骨节嶙峋,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道。
史艳文又问,“你怎么了?”
气氛越加寂静。
不回答就罢了吧,史艳文闭了闭眼,他今天很累,对着解锋镝,多说一个字都是累的,也不愿再多问了。
他什么都不想听了。
他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折扇合拢的声音急促响起。
不及反应,双臂连同身体都被笼罩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
圈住他的手臂很冷。
他站了多久?
史艳文微微回头,只见书生儒冠,他的前额深埋于自己肩胛内。
“……你怎么了?”
解锋镝还是没答。
莲香萦绕在鼻尖,顺着血液穿透心脉,几乎浸染了他的全身上下,史艳文苦笑,挣扎着在他怀里转过身。
对上解锋镝稍稍抬起的脸,向来深邃的眼眸里纠结而不舍。
对视半晌,解锋镝偏头压了下来。
吻,还是咬?
史艳文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抬手去推,解锋镝却用力锁住他的腰,突然后退。
扑通一声,冰冷刺骨的潭水漫过两人。
苦境虽然四季如春,可水还是冷的,冷得让人发颤,禁不住想去拥抱温暖。
史艳文冷了很久了,比他自己想象中还久,不是这几个时辰,不是这三个月,而是这十一年。
这个形同撕咬的吻在落水时就变得无限柔和,柔和到异常滚烫,抚慰无力的心和身体。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潭水顺着脸颊留下,他们现在一定很狼狈,史艳文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想,没有人比他们更狼狈了。
他们一起从九界过来,一起没了记忆,一起丢了性命,一起重获新生,这么多的“一起”,连命运都绑在了一起。
但心就是远离了。
怎么能不狼狈?
既然已经这么狼狈了,那就索性更狼狈些吧。
史艳文闭上眼,抱住了解锋镝。
即便衣冠散落,也不曾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