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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正像个精灵一样坐在赵子云的肩膀上,俯视着其中拼斗。
李飞见其中与戚卯比试的人是从未见过的模样,身形又有些瘦削,知道那应该也是学员。至于为什么他们会打起来,李飞也猜到了一两分,但是默认了戚卯的做法。
“荆楚书院真是人才济济啊!能与戚卯打成这样的,月凌关可没几个人。”
万暮白看清是卫霜,欣然接受了李飞的夸奖,说道:“此人是我同窗,也是我贴身护卫……万晓霜。”
“原来是公子近人,难怪武技如此精妙!”
万暮白打了个哈哈,与李飞静静看着二人打斗。
卫霜和戚卯打了几十个回合,戚卯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也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体力消耗得很重,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瘦小猴子有那几分实力。
“他喜欢戚卯的刀。”李飞说道。
“将军何以见得?”万暮白饶有兴致地问。
“这人身法灵动,出手奇诡。认真打,戚卯过不了十招。”
万暮白呵呵一笑。
戚卯心神疲惫下,注意力也不能很好地集中,不知飘到哪去了,只看见场边是自家统帅,身边还站着个纨绔子弟,加上比试失利,气不打一处来。
自家统帅是战场拼杀的汉子,哪里容得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来套近乎。
戚卯心想既然在卫霜身上占不到便宜,那就从那小子身上找回来。
戚卯运起兵气,极速后退,又奋力挥出两道兵气,一道向卫霜,一道则向万暮白。
卫霜始料未及,没想到戚卯竟然突然反悔先前不用内息的约定。兵气袭来,卫霜抬起诛邪刃挡下,又有一道兵气紧随其后,从他身边擦过。
卫霜转头看到万暮白,顿时一惊,赶紧运起天火诀,射出一道雷光想要拦下兵气,结果二者一错,各奔他乡。
万暮白看着兵气向自己袭来,只是微笑地看着戚卯,一动也不动。
兵气很恰好地从他身侧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卫霜确认万暮白没事,满脸怒气地瞪着戚卯,手里已经攒着电光,准备去把他电个外焦里嫩。
“小霜,算了。”万暮白唤道。
戚卯提着刀,走到李飞面前,憨憨笑着,拱手道歉道:“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方才打到紧要,没收住手,得罪了!你们这些公子哥,没怎么见过什么刀啊剑啊,吓到了吧?”
这哪是道歉,明明是挑衅。
李飞瞪了戚卯一眼,让他闭嘴,又赶紧谢罪:“属下疏于管教,还请公子恕罪!”
万暮白可以谦虚地自称“晚辈”,李飞哪能托大,真的把他当成晚辈对待!
就算再怎么不服气,他也是乾坤卫的公子,加上多年的积累,也要比李飞高个半级。
戚卯哪怕再傻,看李飞的话和反应也能猜出来了,立刻跟着李飞不断说着“恕罪”。
万暮白依然挂着一抹笑容,只是皮笑肉不笑,眼神如剑,牢牢锁定着戚卯,淡淡开口:“无妨,本公子第一次来,有不认识的也是情有可原的。”然后看了看戚卯,斜眼暼向李飞,“戚校尉也不用跟本公子道歉,丢人的是你们统帅,又不是我。听闻月凌关为北境第一雄关,军纪一向严明,今日看来,真是令人失望!李飞,你自己处理。”
万暮白一招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与卫霜走开了。
李飞的脸色阴得能凝出水来,瞪着戚卯,怒不可遏,又强行忍着不吼出来,最后逼出一句话来:“戚卯目无军纪,打五十军棍,降三级。”
戚卯不认识万暮白,所以以为他与李飞站在一起是寻常的趋炎附势之徒,一心为主,万暮白并不怪他。
万暮白之所以会发怒,让李飞当着自己的军士,没有一点面子,是因为戚卯作为他手下的兵,竟敢朝着自己统帅的位置挥刀!
不论什么理由,在军营中,这种行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的!
不单单是目无上级,更是对战友的一种威胁!
他们是同一面旗帜下,出生入死的弟兄。若是不严惩,还有谁敢在战场上,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等鲁莽之人?
万暮白绷着脸离开,卫霜不敢劝说什么,逐渐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走几步,万暮白就看到个熟人,立刻上前打招呼:“楚小姐。”
来者正是风雷卫楚离。
楚离回了一礼,看到卫霜时忍住了眼中的厌恶,她还是没忘当初“卫霜”在风雷卫时所做的事。
“我原以为,万公子只是行江湖事手段了得,没想到对于军旅也很是熟悉。”
万暮白客套了两句,隐隐为卫霜辩解几句,大概就是说他当初被雷兽所迷,才会做出羞辱风雷卫的事。
楚离不置可否,没有表示是否原谅卫霜。
二人寒暄了两句,军营内还传来戚卯无力的辩解,万暮白心中冷笑,若是他还不明白,那就应该接着打。
然后,辩解变成了哀嚎,又变成了求饶声,最后只有与军棍落下的闷响同步的呻吟。
李飞追来,发现楚离也在,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下,不仅是乾坤卫,风雷卫都知道了。
万暮白装作没见过戚卯那事,四人同行。
楚离抓着个机会,压低声音认真地问万暮白:“之前我接到父帅的命令,是不是真的?”
“是。”
楚离不敢相信地看着万暮白,问道:“你的主意?不对,你没这么大权限。万统领?”
万暮白摇头。
“你们怎么想得出来这事儿的!知不知道一支军队要训练多久?”
万暮白笑着说:“那就从现在开始训练吧。总要开始的。再说,有你带的风雷卫在,需要担心什么?”
“打仗是要死人的!”
“我知道。”
卫霜见二人激动地低声争论着什么,好奇地凑过去想听,二人发觉卫霜在听,默契地不再讨论。
跟着他们登上城楼,卫霜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将士与军旗并排伫立,盯着城墙外,身上散发着特有的肃杀之气。
从城墙边登上城楼的那一刻,从关外突然袭来一阵强风,将卫霜的长发甩在了楚离身上。楚离很严谨地按照军士装束,头发束起捆在头盔中,对于卫霜的这种情况很是鄙夷,尤其是这小子有前科的情况下。
楚离没有提醒,卫霜也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朝关外看去,遍地的白草在强风霸道的气魄下,如滚滚波涛向月凌关涌来,其中有一条被车辙反复碾压形成的道路蜿蜒曲折地向天际伸出臂膀。
卫霜享受着强风的暴怒,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发动阴眼竭力向天尽头看去,在天地交汇处有一个湖泊,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否清澈,但是从附近的野马群和悠闲散步的骆驼可以判断,那是一片绿洲。
绿洲不远处又是一座城关,没有月凌关这般雄伟,反而在关外显得格外孤独寂寞。再远些,白草也消失了,成了一片黄沙,铺天盖地,有如浩劫。
卫霜莫名地动容,转身又看向月凌关内,各地来此的商人络绎不绝,还有从关外来的,也得到了应有的接待。各项产业生机勃勃,不如一般城池那样有朝气,却沾染着直来直去的爽利。
更不用说月凌关附近就是号称整个神州北部粮仓的所在。
卫霜原本以为,他们这次来月凌关,面对的是铁血的战场,和凄惨的悲鸣,感受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晚没明晚的惨烈生活,那种谈话中只有今天砍了几个头,谁谁的同乡少了个胳膊这种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不过很显然,他错了。
百姓在这里依然安居乐业,将士在这里休养生息。
天下无战事,不管是谁都希望如此。
不过,卫霜清楚地知道现实的残酷。
月凌关可以如此,因为在它外边还有城关帮它拦下了应该它直面的烽火,而那片血与火的战场,就像目力所及之处的黄沙一样,铺天盖地往这边压过来,想要吞没一切。
这场强风也是如此,时不时就回来尝试推倒这座雄关。
卫霜知道他们三人之间还有正事商量,便告辞自行观看。
卫霜经过那些守城将士,看到了个人。
“挽君?”卫霜走近她。
叶挽君两臂想来,任由风吹去怀里,衣袂猎猎作响,脸上说不尽的温柔。
看着叶挽君这个样子,卫霜有些意外,不禁问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很讨厌这些事情。”
他所指自然是被关在外面的烽火狼烟。
叶挽君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总不能指望全都是像我们在索隙城那样的。”
卫霜呵呵一笑:“那倒也是。”
正说着,一阵响彻天际的沉闷巨响从脚下一直传到云端,卫霜感觉地面在轻轻颤抖。
卫霜问一边的军士:“这是怎么了?”
军士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那阵声响,淡然说道:“轮防。”
卫霜没听明白,叶挽君扯了两下他的衣袖,才探头向外看去,一支近三千人的队伍正停在月凌关下,吊桥缓缓放下,然后重重横在护城河上。
三千人的队伍走进关内,入了军营。
卫霜好像明白了,看向远处的风沙,想必那些人都是月凌关派往前线的部队,如今时间到了,便回来,换下一批。
很显然,前线不可能只有这一支部队,只是每次轮换的只有一支回关内休整。
卫霜有种怪异的预感,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养好精神,为之后做好准备。
一天过去,万暮白任然伫立在月凌关上,远眺着天地相接之处。楚离全身甲胄,严肃地问道:“这都是些孩子,范文举他们是怎么想的?”
万暮白一笑,说道:“我们不也是吗?我六岁就开始习武学文,十岁开始接触乾坤卫事务了。”
楚离摇摇头,不置可否,她其实并没有落下万暮白多少,正如他所说,难道他们就不是孩子?
或者从他们开始慢慢接触各项俗事,就要求迅速成熟,已经不能再称为“孩子”了。
楚离感叹一声,又问道:“不跟你说这个,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你说私下说的,是什么事情?”
万暮白招了招手,楚离附耳过去,听他低声说了两句,顿时瞪大了眼睛,厉声质问道:“你疯了吗?”
万暮白直接忽略了楚离所有的话,漠然地看着天边笔直升起的烟雾,也不知是烽烟还是炊烟。
楚离见万暮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恨恨地走了。
是时只有万暮白一人在城楼,望着日渐式微,明月渐起,感受着一点一点冷下来的晚风,憋了一整天,只想拔剑一抒胸中畅快。
万暮白往背后一抽,却摸了个空,慌张之下感觉往身后探入,才发现刚才手与剑柄正好错过,不禁自嘲着,最近实在是懈怠了很多,难怪父帅要专门提醒自己多加修炼。
转而有风刮过旌旗,猎猎作响,又穿过城墙孔洞,吹出呜呜嗡鸣,城楼下又传来各种嘈杂声音。
忽然,万暮白耳边一空,似乎天地在那一瞬按下了暂停,万籁俱寂。天空如有人挥洒画笔,从湛蓝如水,到红艳如火,又缓缓淡化,再加入墨汁,最终天地一切都被淹没在这片黑暗里。
悠悠地,似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如旅人般驻足,万暮白的听力好像恢复了,听到了那些极其细微的声音,应该是黄沙侵蚀之处,崤关的钟鼓。
也许是埋锅造饭,也有可能是北夷来袭。
万暮白只能恍恍惚惚地听到,并不能很清楚,只是那种隐隐杀机,一下子就窜到了他的脑海中,点燃一丝火花,接着,火花化为一团烈焰,炙烤着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