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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暮白实在没这个耐心听他瞎扯,说道:“阮师兄哪里话,您是掌门亲传,这般是折煞小弟了。在下不善言辞,还想请问师兄找我有何贵干?”
阮廷玉尴尬地笑了笑,出关来就听说这徐长卿软硬不吃,今日一见确实如此,也不卖关子,说道:“徐师弟天赋过人,心性绝佳,虽说修为不算十分高深,可是前途无量,师父想收一批弟子特别培养,不知师弟愿不愿意?”
“除了我,还有谁?”万暮白自然不觉得自己现在玄世谷的名声能让封不群看得上,这肯定有个标准才是。
“另外还有几个长老的亲传,内门也有一两个。”阮廷玉趁热打铁,“师父说此次若能令他满意,直接收为掌门亲传也不是不可能。”
万暮白听到这话,也是心动了,若是能接近封不群,说不定就能打听到更多关于挽君的消息。然而转念一想,“掌门亲传”这头衔定然不一般,对万暮白来说他最先想到的是当初围攻他和卫霜的四人。
这样想起来也说得通,一般掌门都是在内门弟子中挑选修为高绝的弟子,再慢慢考验,最终收为亲传,哪里有先授业再收徒的说法?正好当初被他杀了个阳眼剑手,说不定封不群的目的是为了补那缺。
“我答应。”万暮白回答道。
阮廷玉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又说道:“虽说是给众弟子一个机会,可是师父并非没有要求,定要有金丹九重的修为才是。”
万暮白点头应下,二人又随口聊了会儿,便将阮廷玉送走了。
万暮白脸色一沉,莫说金丹九重了,他如今已晋入元婴,只是不能暴露罢了,封不群的要求不算什么。
他抬眼看到格馨,顺口问道:“怎么搞的?”
格馨又羞又恼,边说边泣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万暮白听罢,叹了一声:“你跟我,才有这遭遇。他人卑劣无从管束,你修为不济却连自保也成问题了。”
格馨深吸一口气,似定了什么决心,说道:“徐长卿,我想学你的逍遥散手!”
万暮白并未表现出多诧异,一时受挫追求卓越是人之常情,只是淡淡劝道:“功法只是辅助,需要你自己使出,所以应该提升修为才是。你的降龙掌法虽说是江湖上常见,可这也说明创此掌法的大能胸怀大才,能让全江湖接受,甚至作为开手功法。”
格馨明知他不会这么容易答应,毕竟他人家学,只是被拒绝时依然落寞,转身欲走。
“别走,今晚在我这儿待着,我去外边睡。”万暮白哪怕无意于她,也不能任她乱走了,而且,他不信任阮廷玉,谁知那些人会不会再找格馨的麻烦?
万暮白一人在山崖边,忽然竟兀自懊恼起来,格馨因他受人非议,清誉受损,如今再把她留下来,以后岂不是再说不清了?如今鬼谋算计,怎么落这些事就捋不清了?
还没等他想到万全之法,突然心头一颤,抬脚跃起,几乎同时,原本脚面处钉上两支弩箭。
没有破空声?
万暮白心头一惊,还未等落地瞬间又往身下砸了一拳,不知哪来的黑影接住他的拳头,双方交手数招又分开。
万暮白拧着身体往侧面躲开,又擦过两道无常录,黑夜里一点光亮都反射不出,只刮出一点微风,万暮白竟觉得有些头晕了。
那黑影身法极轻,不仅弩机机簧弹出没有声音,弩箭没有破空声,掷出无常录没有声音,甚至落地也听不见声音。
唐家寨的?
万暮白心下一惊,自己元修竟也抓不住,身法、手法、暗器皆是唐家寨的风格,除了步法,觉得又一点不纯粹。
他敏锐地察觉,那步法不仅仅有唐家寨的轻功,违和的一点好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再说,他跟唐家寨没仇啊,绝龙岭上他们跟七星门一起走了。
对!当初阮廷玉威胁谢乌玄时,身边除了天玑星季子真,还有……
再次接手,万暮白情急之下喊道:“唐公子!”
天璇星唐公子,无人知其真实身份,甚至无人说见过他的脸,连男女都不确定,有说法他是唐家寨失踪的药堂长老唐临渊,还有说他其实是逃婚的大小姐唐瑭……众说纷纭,总之能确定的是,他出身唐家寨。
见被识破,唐公子只是调整一下护腕,正面攻来。再次交手,唐公子换了种风格,变得硬开硬打,却又与降龙掌法放长击远不同,打开门户之后硬撞进来,且瞄准他的手臂要去捆住,若非万暮白眼疾手快,可能会被捆扎实了一通乱打。
可是唐公子的风格变得太快,万暮白依然胸口受了一靠,顿时气机停滞,要重新聚气才行。
“唐公子,有话好说,何必如此?”万暮白急了,反正他这样相当于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隐藏,掐着剑诀,准备用乾坤剑法。
唐公子见他动真格的,也不想纠缠,回头看向屋内。万暮白紧张起来,自己对上唐公子也占不到便宜,更别说唐家寨就是以暗器毒药刺杀闻名,他如果想对格馨出手,自己真拦不住。
万暮白元气不散,掐着剑诀慢慢绕到中间。唐公子忽然蹿走消失在黑夜里。
万暮白赶紧轻手轻脚进屋检查一番,心想自己与七星门也没多少交情,七星中要说交好只跟何琼枝论姐弟,跟司空也只算个酒肉朋友,唐公子那时根本就不在,为什么这回又特地来找他呢?
突然万暮白听到外边窸窸窣窣,似有什么事,前去一打听,说是陆岩好端端的突然浑身酥麻,倒地瘫了,连另一个姓薛的也是同样。
万暮白莞尔一笑,这显然是唐公子的手笔。只是堂堂天璇星,怎么要跟两个内门弟子置气呢?
为了格馨?那更不可能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交情?或者,是因为他,所以替格馨出气?
唐家寨的都什么心思啊!
回到宅院,万暮白看到屋外石桌上的茶壶下压着张纸卷,一看是细瘦几个字——“胸怀坦荡,无愧于心”。
万暮白意识到,这是唐公子留下的,原来是想帮他解开心结吗?唐公子虽神秘莫测,从不与人交流,却也是心思细腻之人,不知原因,依然愿相助一番。
万暮白茅塞顿开,他百般纠结,怕对格馨有所亏欠,又怕自己一时迷心,不如就坦然说开,哪怕不告诉她全部也好,至少让她明了,总比处处躲避又处处在意的好。
他将纸卷收起来,到了半杯茶,放那儿不饮,静静坐着,看夜色越来越深邃,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然后天边放亮,太阳如燃起的火苗从天边探出来,在他的眼睛里摇曳。
万暮白舒服地闭上眼睛,让清寒的晨光慢慢熨烫着脸颊。
格馨也醒了,出了屋子,看到徐长卿端坐着,脸上被太阳照耀着,有一层金色的绒毛,笑意是她没见过的温柔。
“长卿……”格馨耳语般呢喃着。
万暮白睁眼,微笑着看着格馨,说道:“你说的,我答应了。”
“什么?”格馨有些诧异,她说了什么?他答应的是什么?
“逍遥散手,我教你。”
格馨欢呼雀跃,蹦了几下,又激动地来抱住万暮白。
万暮白轻拍了她两下,有分寸地推开,将那杯晾了一晚上,已经凉透的茶往前一推,交代道:“以后记得,叫‘先生’。”
格馨会意,脸上的喜悦逐渐淡去,跪下行拜师礼,拿了杯子奉茶,万暮白接过,这才饮了。
万暮白带她来到木桩那儿,一边演示三十六式逍遥散手,一边说道:“我以前一个朋友,跟你很像。当初救你也是心血来潮,后来却发觉变得怪异起来了。与你交好非是将你看做别人,然不可否认,有这点原因,我亦知于你于她皆是负心,若你我就此断交又显无情,不过,还是找到一个办法。”
格馨心里自然不舒服,可是也明事理,知道徐长卿因为这事定然纠结,他们结师徒之谊,应该是最好的方式了。
万暮白边指导她招式,边讲解道:“逍遥散手三十六式,可简化精炼出六式:渡河、连环、龙吟、点妆、听雷、心流……”
格馨一边对着木桩练招,心想好秀气的招式,也不知徐长卿总是这般沉闷是怎么想出这些的。
接下来一个月,万暮白倾力相授,将招式让格馨学会后便开始正式授业,格馨资质一般,却胜在刻苦,很快学到了“连环”。
要说这逍遥散手的六大绝招,实则也是将交手过程中显而易见的环节加以强化,万暮白所说,二人相遇,搭手之前如隔天河,不论用什么方式,步法、手法、身法、法术,到真正接触,这段环节便是“渡河”,而搭上手后见招拆招,连消带打,便是“连环”,实则每每交手都要按渡河、连环的顺序切去中心,至于如何封手反击,基本的那些招式已经教过了。
剩下的四个才是逍遥散手的精妙所在,龙吟为气法,点妆为擒拿打穴,听雷为运劲,心流……那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奥境界,就连万暮白也只在生死一线时才有那么一点感觉。
一个月来,格馨的进步极大,他来喂招时格馨虽不能真正破招打进,也可以勉强粘住,而不像以前那样鲁莽了,而他暗暗引导,格馨虽不知,却也已经接触到了龙吟和听雷劲。
至于陆岩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逐渐能动弹,不过还是不利索,毒药的药效还没过。
三月初三,宗门大比,格馨入内门。
同样的,内门弟子徐长卿再一次缺席,不过无人关心。
格馨风风火火地跑到宅子里,提了食盒,装着肥鸡美酒。
“先生,先生!”格馨推门跃进门槛,将酒菜放在桌上,站定了行礼,脸上笑容胜过屋外桃花。
“你应该在跟一块儿入门的师兄弟们庆祝,来我这做甚?”
格馨做了个鬼脸,调皮地回答:“已经喝了一轮,礼到了就行。心里念着先生,怕您寂寞,特地回来。”
万暮白拿着酒坛子闻了闻,又递给格馨:“这是宗门给你的贺礼。找几个关系近的,可别被人克扣了什么。”
格馨一听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当初徐长卿被处处排挤,已经是内门弟子还住着小宅,却催着自己去好好关注。
万暮白似没看到格馨的眼神变化,或者只是当作没看见。他虽听从唐公子的意思坦然面对,可依旧小心翼翼,毕竟二人年纪摆在这里,难免会有僭越,格馨可能会没有分寸,他需要好生把握,尤其是挂了“先生”的名头。
“没关系,打不了跟先生一样,又不是吃不了苦。”格馨将酒菜摆好,给万暮白倒上琼浆。
“该是你的,就要去争取。”万暮白抿了口酒,示意格馨坐下,“我给你指几个人,都是做事严谨的,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格馨想着,徐长卿自己处境不好,怎么会结交到什么说得上话的弟子呢?
“不用顾着我,这几个都心肠不坏,我不去也是怕给他们惹麻烦。而且这种人,有事去求他们不会有什么弯弯绕,哪怕交情不深,也会找时候顺手给你办了,更何况是理所应当的事呢。”
万暮白递过来一卷竹简,格馨一看上面的人名:藏书阁执事陈香、内务堂文书陆沉、炼药堂弟子马贵……年纪有大有小,地位也是有高有低,不过都是可以接触到的。
格馨收下竹简,又想起桩事来:“先生,您入内门快一年多了,宗门大比缺席好几回了。”
万暮白笑道:“无妨,下次就去,正好试试你的功力。”
格馨一听甚是后悔,自己这三脚猫功夫,私下里就算了,要是当着众弟子的面除了丑,那真是找地缝都来不及。
而且听说掌门和几位长老并不喜欢弟子用自己的功法比试,也不知会不会触霉头,惹那几位不高兴。
格馨笑嘻嘻地问道:“先生,您要哪些任务,这内务堂好久没去了,咱们也歇够了吧?”
“随便吧,这段时日就在宗门内不出去。你去随便接点散活吧,布阵、堪舆这类也可以,什么清理妖兽,替村民驱邪祈福也行,哪怕是洒扫庭除也是不错的。”
格馨本想借着出去的机会多转转,结果也是不尽人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像只会点拳脚和只是够用的江湖经验,其它的知之甚少,都是进了玄世谷才学的,不似别的弟子,很多带艺投师,这次有机会得让徐长卿多教教自己。
格馨去了内务堂,一下接了三个月的活,再按时限的紧要宽容排好,给到万暮白手上。本来她想直接接六个月的,完成了正好是下一次的宗门大比,然而内务堂的上限就是三个月。
万暮白无奈看着格馨给他找的一堆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勤谨些,日日带着格馨往山下跑。他也发现,格馨做事甚有条理,原本自己再安排一下,还担心会被内务堂刁难,结果有条不紊地完成,顶多就是常见地挑挑刺,这些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万暮白心里暗喜,他就喜欢这种脑袋灵光的,同时也慢慢适应了“先生”的角色,较之刚开始似无可奈何的妥协,如今一遍遍教她各式各样的本领,他们的关系也变得稳固下来。
格馨在功法上的天赋确实一般,然而万暮白看中的还是她古灵精怪的性子,这种脑袋灵活的,只要有一天开窍,那定是一日千里,所以他并不心急,只当消遣,耐心地教她许多对于很多人都是常识的事情,一直到格馨可以自己去完成那些事情。
眼看又到宗门大比,格馨的修为没提升多少,是内门弟子里最低微的,万暮白怕有心人趁机下手,便用了着小手段,两人第一场就碰上。
“先生,我……”格馨见真正的擂台上面对万暮白,竟然有些怯场。
“别担心,你赢不了我是必然,好好表现就行了。别忘了,逍遥散手其实就是六招,可以运用到几乎所有功法上,可别把自己制住了。”
格馨见万暮白临上台还在指点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
在一旁等着的时候,万暮白下意识抬头看去,上面坐着封不群和几位长老,剩下竟还有别的各门派的代表。
万暮白心下疑虑,又想到百门宗成立,封不群为宗主,自然是要立威的,总要让他们看看门里弟子的水平。
突然他看到两个熟悉身影,一人面容似刀削斧凿般严谨,另一人头戴纶巾手摇羽扇。
这是……天权星吕客和天玑星季子真?
万暮白心中一喜,好久没见过熟人,此刻当然会有些激动,又想到自己易了容,自嘲地摇头。不过,他还发现他们边上站了个奇怪的人,身材高挑匀称,手如柳枝,指似葱管,好生漂亮,身披紫袍,头顶金冠,面戴纱巾,背负长剑,臂搭拂尘。
吕客和季子真对她毕恭毕敬,令万暮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七星门闭山,寻常交往由吕客负责,他在外领的是掌门职务,怎么还需要对别人客气?莫非那人就是传言中的紫微星?七星门不是随便找的借口?
那紫微星到底是谁?
万暮白只想了一瞬,就有了答案。何琼枝上昆仑迎接,在这之前上昆仑的人……
他不由呼吸一滞,内心此起彼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以至于主持的弟子喊了好几回他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