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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了上去,道:“你跑快点跟上。”
卓荣险些没被再次气昏过去:“……云容你个不要命的,你给我回来!云容!”
她喊了一声,又生怕引起那些人注意,只得咬紧牙关追了上去。
梨水镇的街道上正是晚市热闹的时候,一条街上两侧都是买各种货物的,人来人往,十分喧嚣。卓荣自小在洛阳长大,习惯了城镇之中分东西市的大城镇,第一次进这种不限制商业的小镇子,几乎被来来往往地人挤的走不动路。
云容一只手放于剑柄上,一双锐利的眸子锁定了方向,竟忘了卓荣走不快,一路快步追去。
那只狡猾的红狐狸时不时在人群之中露出一截尾巴来,然那一角红色的衣袂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之中,云容在这人来人往的喧嚣之中,只觉得正处于寂静山林里,和一只狐狸玩着躲躲藏藏的游戏。
没察觉错的话,那家伙身形矫健,怕是伤已经好了。
这灵活的步伐,想必早已对梨水镇的地势了如指掌。
她知道此刻自己正被玩弄于那只狐狸的鼓掌之中,然而这种追逐的游戏却激起她内心深处地好斗来,仿佛这镇子,这山林便成了她的战场。
一个藏在树后等着她去发现的狐狸。
这时,卓荣忽的扑了过来,一把扯住云容的袖子:“柴亦枫寻人,你去做什么?”
云容唇畔牵起一个笑来:“捉狐狸。”
看她形容神色,竟像是玩一个游戏一样跃跃欲试,仿佛她正在追的那人不是仇家,反倒是一起玩的伙伴。
卓荣急道:“你可知道咱们正在往什么地方走?那岳无痕狡猾多端就像只——”
她说到这儿,蓦然想起卓荣方才说的捉狐狸来,无奈只得一顿脚:“你要抓的那只狐狸,现在正在把你往太阳落山的地方带!梨水镇西面即是无情谷,你知道到了无情谷有什么等着你?关梦之就是师出无情谷,和那帮疯子可是一伙的,没准现在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我呢!”
云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这种追逐之间隐隐带着一种令人兴奋的东西,快步追了上去。
卓荣是个书生,此刻被人推推嚷嚷已经走不动了,叉着腰看着那两个家伙不要命地追上去,不由气得顿足:“死了活该!”
她骂完,又生怕这梨水镇不安全,只得再次追了上去。
卓荣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着,一路跨过街道两列油腻的路摊,跨过卖鱼的,卖肉的,推开一个卖糖葫芦的,追了过去。
她一边跑着,一边想,为什么方才站在路边的只有七个人?
平阳王若是派人来,大多是派四队,每队四人,若是算上那天罡领头,至少有十七个才对,那么少了的整整十个探子,去哪儿了?
无情谷?被戚长风带走了?
不对,戚长风从来不从临近的地方抓人走,无情谷还没傻到在自家门口揽罪过的地步。
若是飞花阁呢?
飞花阁如今刚刚抵达,还没来得及喘气,怎么可能杀人
难不成,是岳无痕
看她如今这模样一脸轻松,难不成刚刚杀了几个平阳王手下泄愤
她何苦只抓一半的人
卓荣一时想不通这事情,也只得快速地跟着云容他们出了城镇,一路向西面走去了。
暮色总是消失得最快,此刻刚出了镇子,那一轮夕阳就已经沉入山后,再过一阵子,连红色的晚霞也消失在天空的西面了,黑暗降临大地,银白色的月光追随几个人的脚步,一路向西照去。
月色明亮,路途坦荡,路边树影窸窸窣窣,轻轻摇晃。
那只红色的狐狸,从一开始地露出尾巴,到最后连尾巴也消失在月色之中了,只剩下细微的气息可以追踪了。
卓荣有些不耐烦了,喊了一声:“岳无痕!你有种就直接出来,这么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她吼完,忽得察觉这附近万籁俱寂,猛然想起来——
梨水镇的西面,根本不是无情谷,而是——
忽然,三个人竟一脚踩空,从高处跌了下去!
月色之下,骤然出现无数把映着月光的寒刃,竟是无数利刃如同横尸一般陈列于谷底!
这里是无情谷的剑冢!
几个人原本还想站稳,谁知一挣扎,竟一路跌了下去,卓荣好不容易摔倒在地面上的时候,猛然一抬头,竟迎头就是一把锋利的剑,再跌下去一步就要割断脖子!
云容和柴亦枫平衡比她好些,尚未如此凄惨,但也摔得不轻。
四面除了跌下来的地方有点缓冲之外,四面都是绝壁高峰,简直如一个监狱一般将几个人围在地底。
裂缝之上,是一轮明亮的月亮。
月色之下,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的笑声,紧接着一袭红衣出现在那月明星稀的裂缝口,鲜红的衣袂沿着峭壁垂了下来,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正叠着腿坐在她们头顶上的悬崖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瘦长而清丽。
只见岳无痕笑盈盈坐在上面,小脑袋微微偏了偏,笑道:“卓阁主,你可曾想到你我也会有易地而处的时候?”
她一缕红发垂于纤细白嫩的脖颈之上,显得分外俏皮,此刻咧开嘴略带痞子气地笑笑:“卓阁主不是天下无所不知的么?”
卓荣恨恨咬牙。
啊,这语气,这模样,真是一只狡猾至极的红狐狸。
岳无痕手中的弯刀转了三转,笑道:“真是不巧,刚给戚谷主送了十个活人过去,怎么样,卓阁主想不想到无情谷去尝尝活死人的滋味?啧啧,那边那个黑衣服的家伙,是云容吧?”
云容抬头看她,锐利的眸子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是只杀不死的红狐狸。
她杀了这么多人,第一次遇见杀不死的。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岳无痕将长腿舒服地叠着,微微弯了眼笑盈盈看向云容:“真是对不起呢,云姑娘剑下无活口,在下命硬,坏了云姑娘的规矩了。”
说着,将手里的弯刀在指间绕了一绕:“怎么,云姑娘想不想尝尝这弯刀的滋味儿?”
她正得意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影子。
柴亦枫僵在原地,低垂着头,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过来。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
依旧是月下,高处,带着几分俏皮的笑坐在那里。
一如二十年前的飞花阁顶端,年仅十四岁的月成抱着飞花阁楼顶的那一颗明珠,笑盈盈地坐着,对她遥遥地喊着:“姐姐快来抓我啊!”
那孩子的嘴角带着一丝得意,丝毫不觉得坐在高处是何其的危险,下面的人急的要哭,她却只是笑盈盈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多少年了,她对自己说,若是见到岳千讳那混账的孩子,一定将她千刀万剐,至死方休。
可是每当她看见那孩子的时候,却觉得无名地烦躁从心头涌起——
又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又是一个迟早要走的人。
她以为,岳千讳的种,她就可以毫无忌惮地下手。可是那孩子偏偏生了一张那么像月成的脸,那么像,那么像。
看见了真恨不得撕个粉碎,看不见时,却又会魂牵梦萦地担心。
有好好吃饭在长大吗?
有乖乖在养伤吗?
武功学会了不曾?练轻功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过不曾?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热泪盈眶。她又多恨那个孩子,就有多疼那个孩子。
啊,要是卓荣真的杀了这孩子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缓缓抬了头,看过去,见那少女纤小的一双脚正在悬崖上踢着,此刻笑嘻嘻道:“卓阁主,你又搬了什么救兵来?怎么样,咱们这次看看谁先死如何?”
柴亦枫看着月亮下的那个孩子。
不要坐得那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
遍山的利刃层层掩埋,摔伤了可怎么办?
有在好好长大吗?
她忽的笑了,是啊,是啊,已经这么大了,一样狡猾的眼睛,一样灵动的唇,都这么大了。
岳无痕手里正转着弯刀,笑盈盈看向抬头的柴亦枫,就那么看过来,当场吓得差点没从上面摔下来。
她手里的弯刀就是一顿,一个没接住,飞出去了,砰的一声甩在剑冢里,没影儿了。
岳无痕都来不及心疼师娘新送她的弯刀,就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下面那人竟然是柴亦枫!
好、好吧,是柴亦枫也没什么,可是她怕啊!
天地良心,岳无痕活了两辈子,还没见着什么东西比柴亦枫更害怕,简直看见她就吓得浑身哆嗦。
岳无痕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地,才想起来她们几个困在剑冢里,一时半会是追不上来了。
岳无痕这才松了口气。
她竟然就这么没种地被吓跑了。
亲娘啊,苍天啊,她怎么把柴亦枫也给困底下了啊?
要知道对于她来说,这世上就是成了鬼的夜叉,阎王爷座下的催命鬼都没柴亦枫可怕啊!
她就是怂柴亦枫,她就是怕柴亦枫,她死过一次连死都不怕了,就是从骨子里怕柴亦枫。
岳无痕跑了好远以后,怂怂地想……
这辈子柴亦枫不会拿着戒尺打她手掌心了吧?
那她到底怕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