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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鼓鼓,在充斥着蝉鸣的丛林深处琅琅吹响,混合着流风痛苦而害怕的哭声,以及华珠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令整个幽暗的夜都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两个最在意的人,全都被架在刀尖上,只能救一个,廖子承,你会救谁?
华珠清亮的眸子里渐渐浮现起一丝复杂。
廖子承神色冰冷地盯着淑云,一手放于身后,一手握紧了梅庄地图:“三张地图,只救一个人,这场交易,不划算。”
淑云呵呵笑了:“交易?啧啧啧,侯爷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梅庄有价,人命无价嘛。一个是陪你度过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的人,一个是要跟你一起分享半世荣华的人,快做个选择吧。”
这样的心理暗示,哪一句不是在撺掇廖子承选择流风?只差说,一个都没跟你共过患难的女人有什么好救的?
华珠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子,这时候,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吧,他要救谁心中有数,她哭或不哭,无法对结果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廖子承不看华珠,只盯着淑云,不疾不徐地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梅庄地图,寻找梅庄之路危险重重,你既是梅庄四女,对梅庄的了解程度比我们更高,你应该清楚即便你搜集了五份地图,也不一定能顺利抵达梅庄。”
淑云的笑容淡了几分,单手拢了拢紫色宽袖:“我怎么寻找梅庄就不牢你费心了,你只需告诉我你的选择,一手交图,一手交人。”
“如果我不交,你当如何?”廖子承面色不变地道,“我的意思是,你敢杀一个,我就毁掉一张地图,我得不到我的人,你也一辈子别想找到梅庄!”
淑云的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她跟廖子承的交锋只有一次,而且廖子承绝对不会妥协,他是带了地图,但那仅仅是因为年华珠让他带,可不代表他真会乖乖儿地把地图交出来。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既然敢这么谋划,就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
冷冷一笑,淑云扬起右臂,横空打了个响指:“弓箭手!”
茅草屋的屋顶,“唰”的一下多出十名黑衣弓箭手,算上淑云身边的两个左膀右臂,院子里一共有十二名武功高手,廖子承善近身格斗,却不会轻功。淑云正是算准了他的状况,才避开与高手与他的正面交锋,改为箭攻。一个不懂轻功的人,想要在毫无遮蔽物的地方躲开一波带了内力的利箭,根本是天方夜谭!
一般劫匪叫人质写信都会附加一条,孤身前往,不许报官,否则撕票。淑云自然也让华珠写了。廖子承上山时,她的人一直暗中盯着,他一个人骑马来的。而且她在帝师府有自己的眼线,飞鸽传书告诉她,廖子承一拐出帝师府便一路朝西过来了,算算时辰,他的确没到过别的地方。
“我知道跟你博弈的机会只有一次,你看,刚刚若答应我的条件选一个离开会有多好?非得逼我亮绝招,仙现在,你们三个谁都别想走了!”
华珠瞪了她一眼,不屑嗤道:“别讲得冠冕堂皇,你又几时打算放过我们?你不就是希望我把廖子承引来,然后将我们一锅端了么?”
淑云的脸色微微一变,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华珠道:“知道有危险还把廖子承引来,啧啧啧,看来你也是个为了自身安危,不顾旁人死活的。”
华珠杏眼一瞪:“他是我男人,我出事了,他当然要管!难不成要跟话本里那些无私到夸张的女主一样,‘哦,亲爱的,你不要来,千万不要,很危险的,他们没打算放过我,也不可能放过你,与其一起赴死,不如你活着。我来世,再做你的女人……萨朗嗨哟!’要命。”
本来挺严肃的谈判,被华珠这么绘声绘色地一打岔,廖子承忍俊不禁地笑了。
淑云听不懂最后一句什么意思,不过前面的话倒是叫她大开眼界,年华珠是一个豪不懂得客套的人,她甚至怀疑,年华珠的脑子比普通人少根筋,一般人哪儿讲得出这种话?哪怕心里想了嘴上也不能承认啊。
淑云并不知道自己的杀机,被华珠巧妙地引了开去。一分神的功夫,廖子承捏紧梅庄地图,幽幽一叹:“好吧,反正都要死了,你也让我死得明白一点吧,看在,我好歹帮你照顾了流风几年的份儿上。”
淑云被廖子承这种示弱的表情成功取悦了,她最喜欢征服有能力的人,看见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权贵在,在她面前露出卑微乞怜之态,她就特别享受。所以每一次与赫连笙的相处,她都格外期盼!她喜欢赫连笙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也喜欢赫连笙被她的巫术吓得往她怀里钻的样子,她会摸着赫连笙的脑袋,像个骄傲的主人抚摸自己的宠物,那种感觉,简直……无与伦比!
但怪异的是,她连赫连笙都征服了,却迟迟没找到机会对廖子承下手。这个男人警惕性太高,总对她避之不及,虽然没察觉到她的端倪,却也没中她的巫术,真叫她意难平啊。
现在,他开始示弱了,是否表明她能对他施展巫术了呢?
思及此处,淑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他,面含微笑:“看着我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华珠眉心一跳,挣扎了一下,用尽全力却也只轻轻地晃了晃:“不要看!她要施展巫术了,你会被迷惑的!”
廖子承握着梅庄地图的手倏然放到了背后,目光沉沉地看着淑云:“别耍花招。”
淑云被他低声一喝,停住了脚步,二人三尺之距,不远也不近。淑云笑着扬起精致美丽的脸,像个天真的少女一般,双手绕起了垂在胸前的发丝。这副装嫩的模样,差点儿把华珠给看吐了,却又听得她笑盈盈地道:“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我耍花招吗?”
廖子承的眸光颤了颤,自嘲一笑:“说的也对,好吧,我看你的眼睛,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让我做个明白鬼。”
“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淑云的唇齿间流泻而出。想到这个老女人肆无忌惮地对着自己的丈夫献媚,华珠的醋坛子哗啦一下打翻了,母蚊子都不许接近她丈夫,这个老女人,怎么可以?
淑云知道年华珠的醋劲大发了,只是不知发到何种程度,想起年华珠一副高高在上,让廖子承追着她跑的样子,淑云就来气,一个女人,凭什么对男人大呼小叫?还叫男人给她做饭?淑云冷冷一笑,柔声问向了廖子承:“子承,你想知道什么呢?”
廖子承毫不避讳地望进她眸光闪烁的眼眸,问:“太子在琅琊被赤焰鬼魂掳走的那一次,是对太子动了什么手脚,导致他性情大变?”
“我结合道具对他施展了一些意识之术,让他在恍恍惚惚中,感觉自己度过了漫长的、受尽折磨的一年,其实只是一天罢了。”淑云骄傲地说着,慢慢来到了廖子承跟前,目光深幽地看着他。
廖子承的瞳仁猛地一阵涣散,眨了眨眼,又甩甩头,堪堪恢复正常:“那么,太子回京后,短期内没有大的变动,前不久忽然心智、记忆与情绪全都急转直下,也是你,动的手脚?”
淑云见廖子承竟扛下了她的意识之术,不由地暗惊,握了握拳,凝神聚气,施展了一次更强大的意识之术,她就不信,今天不能把廖子承变成她的!
“没错,我每晚都会在长兴街的私房菜馆等他,我告诉他不许带随从,不许向别人透露我们的事,他很听话。”
廖子承的瞳孔再次出现涣散,语速渐渐慢了下来,仿佛在用仅剩的一丝理智维持着冷静:“是你的意识之术太强大,连天之骄子也抵挡不过。”
淑云被夸得飘飘然,抚着脸庞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廖子承的眸光渐渐呆滞了:“所、以,徐、大、人、的、死,也、是、你、授、意、太、子、干、的?”
总算中招了!淑云自豪地扬了扬高贵的头颅:“没错,是我。我前一天晚上,给了他徐大人的名字,又用意识之术让他一听徐大人的名字便杀心大起,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好了,子承,我们回屋吧,我累了,好想歇息。”
华珠一瞧廖子承呆若木偶的表情,暗觉不妙,蹙眉道:“廖子承……你……给我醒醒!不要中了这个女人的巫术啊!”
淑云轻蔑一笑,探出手,试探地挽住了廖子承的胳膊:“乖啦,我们回屋,现在,先把你手中的地图给我。”
廖子承把手里的三张地图,乖乖地给了她。
华珠快要气得吐血了,廖子承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敢跟她上床,我管你是不是被控制了,我……我……我一个月不给你“肉”吃!
看着淑云挽着他胳膊笑得花枝乱颤,华珠难受死了,像有一把尖刀,在心里来回穿梭。
二人一步一步走向小茅屋,路过两个小台子的中间时,淑云停下脚步,对黑衣人打了个手势:“把流风放下来,年华珠,杀。”
“是!”
二人得令,一人将流风抱了下来,另一人掐住华珠与流风身下的坐板,用力一拉,华珠掉了下去!
廖子承,你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华珠掉下去之前,脑海里盘旋的最后一句话。
眼看着华珠就要被尖刀刺穿,廖子承右臂一抖,挣开了淑云挽着他的胳膊,并大步一迈,左臂一搂,一个旋转将华珠紧紧地抱入了怀中。同时,扬起右手,对准七点钟方向和三点钟方向一一扣动扳机。
只听得呜呜两声,两名黑衣人尚未作出反应眉心便中了暗器。二人身子一僵,倒在了地上,流风也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淑云骇然失色,没想到自己都将功力发挥十成了,竟还是没将廖子承控制住。而且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兵器?比破神弩还小巧,只有巴掌大,却又比破神弩的速度快上五倍、十倍不止!更要命的是,她与廖子承二人靠的太近,不敢下令放箭,否则极有可能被误伤。好在地图已经到手了,叫人拖出他们,她大可逃之夭夭!
淑云后退两步,启声道:“给我杀了他们!”
十名黑衣人得令,倏然腾空而起,一个跃进,纷纷朝廖子承飞了过来。
“宝贝儿,站到我身后。”廖子承松开搂住华珠的左臂,手腕一绕,自腰后摸出另一个华珠也叫不出名字的黑色小兵器,尔后对准了空中的飞人。华珠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那十人便像被打死的飞鸟,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哇!这么厉害!
淑云一个劲儿地朝前奔跑,空气里传来一声声惨叫,脚底又传来一阵阵震动,几乎要吓得她魂飞魄散。她忍不住回了回头,这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那是她花了多少钱才买来的死士?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廖子承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眨眼便把他们全都灭了呀。这到底怎么回事?廖子承是何方妖孽?他手里拿的又是什么鬼兵器?
头虽是望向廖子承,脚步却一刻不停地朝前狂奔。
突然,她肩膀一痛,似是撞到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地图也散在了地上。
她忙伸手去抓,一把寒刃拦在了她眼前!
她抬头,定睛一看,登时傻眼。
“染……染将军?”
一袭黑衣、容颜冷峻的染千桦手握宝剑抵住她脖子,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
你……你们?淑云狼狈地将视线从染千桦母豹子一般凶悍的面容上移开,转而看向了染千桦身后,那里,有三名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黑着脸缓缓直起了身子,正是御史台大夫赵大人、大理寺卿彭大人,和刑部的顾尚书。
他们都是被染千桦从被窝里捞起来,直接塞进马车的。
赵大人与彭大人还好,顾尚书就不行了,他正在跟美妾翻云覆雨,做到兴处快要上缴弹药了,染千桦一把揪住他,把他拖了出来。顾尚书深深地觉得自己有心理阴影了,以后都不敢碰小妾了……
淑云吞了吞口水,拨开因狂奔而被枝叶挂落在额前的发丝,打了个寒颤。这才明白廖子承为何要与她虚与委蛇那么久,原来是等着染千桦偷偷地把几位朝廷命官带过来听她亲口承认罪名。廖子承还说什么想死的明白点儿,太狡猾了!而她,居然掉以轻心地信了!是啊,今晚的一切赢得太过顺利,她便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掌控全局。果然,还是栽在了临门一脚的地方。
但有一点她尚不明白,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对廖子承施展意识之术,没察觉到有人靠进不足为奇。但……为什么她的护卫也没察觉呢?
她哪里知道,以染千桦的轻功,连流风都不一定能察觉得到,何况十名武功不如流风得死士?
当然,这是一项非常巨大的工程,染千桦把他们一个一个背上来,再多的元气也要消耗得差不多了。
顾尚书憋了一肚子邪火儿无从发泄,上前便是一脚踹飞了淑云:“用妖术迷惑太子误伤两朝元老,证据确凿,押回刑部大牢,择日处斩!”
淑云的脸唰的一下惨白惨白了!
染千桦用剑拍了拍她下颚,冷冷地问道:“把你的梅庄地图交出来。”
淑云眸光一颤,阴冷地笑了:“想要我手中的梅庄地图?呵呵,做梦!不让我找到梅庄,我也不会叫你们得逞!我就算是死,也不告诉你们我究竟把地图藏在了哪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纵然你们有天大的本事,集齐了另外四张,但没我手中的那张,你们一样到不了梅庄!你们日日夜夜对着四份地图干瞪眼,却又无计可施!哈哈哈哈,那种感觉,想想都让我兴奋呢!”
染千桦手腕一动,剑刃划破了她肌肤,鲜血顺着冰冷的剑刃流下来,淑云睨了睨,笑容僵住,抬手摸了摸被刮破的脖子,嘴角一抽,咬牙道:“再多告诉你一点又何妨?我把地图藏在一个你们谁都见过却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哈哈哈哈……我在地狱等着你们!等你们在找不到梅庄的懊恼中寡欢离世!”
语毕,身子猛地一僵,吐出一口黑血,随即,愣愣地倒了下去。
赵大人、彭大人与顾尚书俱是一惊,染千桦反应最快,忙不迭地蹲下身,要去探她脉搏。她却忽然抬起左手,几枚毒针朝染千桦的心口直直射了过去!
染千桦离得太近……
所有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谁也没料到淑云会在临死前来这么一招,顾尚书、赵大人、彭大人全都怔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去拉染千桦时银针已经完全射出,避无可避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撞开了染千桦。
染千桦倒地,肩膀撞到地面的顽石之上,火辣辣地疼痛。来不及去想自己是否受伤,染千桦扭头看向了那个把她撞开的人。
那人,胸膛正中三针,面色僵硬,手持一把利剑,刺中了淑云心口。
猛地抽出利剑,鲜血狂喷而出,吓得顾尚书变了脸色。
彭大人与赵大人也吓得不轻,赶忙拉着顾尚书退到了一边。
然后,三人才齐齐看向那个斩杀了凶手的男子,这背影……看起来很熟悉啊。
染千桦目光微微一颤:“顾绪阳。”
顾尚书又是一惊,跳脚了,他儿子?居然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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