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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得看着陈村种,陈村种看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道:“这些,这些,这些是‘洪胜军’的‘飞虎班’前辈呀。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这断无可能。”
龚千担最喜欢听古、说书,有时还会特地跑去东较场“讲古寮”听“大声公”说书,听得最多就是七十年前“洪兵大起义”时西江红船戏班弟子组成“洪胜军”抗清的事迹传说,其中听得最过瘾的就是“洪胜军”中的“飞虎班”大破在粤西清军绿营的英雄了得。现下听陈村种说眼前这些正在翻筋斗、“打旋子”的大戏班人竟然就是“飞虎军”,真是惊讶万分,又有些惊恐:“洪胜军”当年在粤西血战而败,折损大半,死伤惨重。其后粤督调遣佛山协数千绿营兵围剿红船大戏总会“琼花会馆”,两广红船弟子闻悉无不争先恐后、全伙回赴佛山救援,结果悉数尽没,或当场殉难或被擒就义,哪还有可能经历了几十年光景还会在省城陈塘南现身?
陈村种突然指了指前面道:“你看!是会馆!是‘水埠琼花’!”“水埠琼花”就是指当年在佛山镇水埠上建立的赫赫有名粤东红船大戏会馆,俗称的“琼花会馆”,传闻其气势宏大、雕梁美奂为佛山一绝,也是东江、西江红船戏行的圣地。但龚千担只看见前面一片黑暗,哪有什么“琼花会馆”,心中一凉:莫不是陈村种也像自己一样看到了心中所想的幻觉?
陈村种却已经起了“做手”,扯起嗓子唱将大戏粤曲起来,他的唱音不是黄威水、猪油顺那般古远悠扬,却是铿锵顿节,同样扣动人心,也是颇见功架。龚千担听了几句大戏词,似乎是在赞咏当年“水埠琼花”的盛况。龚千担真是又好恼又好笑,这个陈村种居然在此紧要关头唱了大戏起来,岂不是疯了不成?
他都还未想好如何打算,就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掉进了个火炉一样,手臂脸上都是火炙一般痛,四周突然见到熊熊大火一片,围在他身边那十余个“小武”同“五军虎”已经不再打“旋子“、翻筋斗,而是身上都着了大片火焰,在那里痛苦挣扎,而且戏服上系血迹斑斑,远处还传来噼里啪啦似是火焰迅速烧着木材的声音。
龚千担再看陈村种,见他已经停止唱戏,跪在地上双手捂面,只是一味伤心欲绝地道:“火烧会馆,二百年水埠琼花就是被这一把大火绝迹!可怜我西江红船弟子死绝大半,苦呀!”说完干脆就嚎啕大哭,听那哭声当真是伤心痛绝。
龚千担怒喝道:“哭你个大头鬼,这里是陈塘南,不是佛山琼花会馆!这些都是幻术所化。你既然是请神弟子怎么还是着了道了?”说完扬起手就兜头扇了陈村种两掌,以图将他打醒。
但是两掌过去,陈村种非但无回复清醒,更是哭得越来越厉害。龚千担还想再打他两掌,背后一阵狂风吹来,还杂着一阵微微的腥气。这种气味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几次死里逃生差点小命不保,不由得背脊透凉,高声叫道:“虎神打?”
连忙转身去看,只见那些个身上着火四处挣扎的“小武”后,隐隐然有条人影闪至前来,疾若闪电。龚千担总算这大半年来见过世面,连忙低头一缩,头顶一阵劲风掠过,气得他大喝声道:“丢那妈你个白纹虎!我同你搏过!”他只道又是那“白虎将”杀到,口上虽然气壮,但心里已经一阵寒战。现下既无“打仔洪”又无“威水爷”,如若真是白纹虎驾到,一条小命就要冻过水了。
他抬起头来定神看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雪银“帅靠”,头上戴着顶大戏班武生常用的金冠,脸上已经“开了面”,却是甚为怪异,三分似人,七分似虎,让人看了已经胆寒心战。这人的双手却是十指如钩,黑暗中精光闪闪,哪里是什么人的手指?方才若不是龚千担低头缩得快,恐怕连早就被“埋单”了。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身雪银如白的“帅靠”。所谓“帅靠”,就是大戏班中正印武生的“甲袍”,通常都是头牌武生“大老倌”饰演大将军、元帅才有资格穿着上台,乃是戏班的压台镇宝,尤其是雪银“帅靠”更是其中绝品,做工精细、神威如岳。当年“洪胜王”李文茂那件银袍“帅靠”就是其中之一。
但面前这个半人半怪却穿了这么一件雪银“帅靠”,就十分怪异。
龚千担对着身后大叫道:“驹叔,还不快出来救命?你再不出来,我条小命就冻过水了。”这怪人虽然不是“白纹虎”,但也绝非善类,恐怕尤更胜之。
陈村种呆呆地看了来人几眼,突然道:“白虎神煞,这是白虎神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