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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沉了下去、天色一点一点彻底地黑了下来——那天晚上的天色真是黑啊,就像是今晚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周围还有野狗吠叫着时不时地从我身边蹿过,我……”
柳沉疏说着,忽然间微微顿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攥紧了腰间的笔,声音轻得像是在呓语一般:“我……很害怕。”
无情安静地看着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的身形其实是极纤细的,肩膀也全然没有寻常习武的男人该有的宽阔,只是平日全数都被那宽大繁复的外袍所遮掩住、让人很难注意到……
“我不知道那一晚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后来天终于慢慢地亮了——街上终于又开始有了行人,有一个很俊美的青年路过时看了我一眼,忽然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我爹娘又去了哪里。我那时才终于明白——我以后再也没有爹娘了。所以我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忽然间把我抱了起来。我在角落的地上坐了一整夜,他却一点都不嫌我脏,他身上很暖、动作也很温柔——他说他是万花谷的谷主东方宇轩,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万花谷。”
后来她就去了万花谷——最开始的时候她一到天黑就惊恐慌张、根本无法入睡。是谷里的师长和师兄师姐们每日夜里轮流来陪着她,这才让她一点一点慢慢好转了起来。但有些东西却好像已然是附骨之疽,任凭时间过去再久,那一晚的无措和绝望却还是深深地刻在脑海之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突然对无情说这些——如果她不说,无情绝不会追问。但她还是说了,也许……只是有些事在心里埋得太久了,终究还是找一个人倾诉,而无情——刚才在黑暗中听到他略显清冷的声音时,她竟觉得莫名地心安。
柳沉疏有些疲惫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抱着手臂倚在窗口,摇着头轻声笑了笑:“其实……我倒还要感谢他们,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遇到谷主、不会遇到那些师长和同门们,更不会是现在的柳沉疏;又或者当年他们若是将我卖了而不是丢弃,可能我现在也就是哪家的使唤丫头,又或者更不幸一些,早已被卖去青楼了——我脾气虽是不好,相貌却毕竟还是不错的。”
柳沉疏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和平日里一样戏谑地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中的笔转得越发花样百出、令人目不暇接。
但无情没有笑——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柳沉疏先前所说的假设,完完全全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若是那样,大概也就绝不会有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柳沉疏——无情忽然有些庆幸,庆幸那些假设都还未曾发生过。
无情沉默了片刻,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抬起了头,看着她的背影道:“你常以男装示人,对女子更是呵护备至,是不是也因为此?”
柳沉疏似乎是没有想到无情会这么问,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一失神间手中的笔却是一时间没有控制好,一下子脱手飞出、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柳沉疏却是忽然耸了耸肩,一边轻笑了一声、一便弯了腰去捡自己的笔: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不过——女孩子,本来就是像鲜花一样,需要呵护也值得呵护的,不是吗?”
但你同样也是女孩子——无情本想这么说,可一抬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那道身影,身形纤细、脸色苍白而疲惫,背脊却是挺得笔直,脸上还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笑意。
无情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他只是沉默着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而后忽然推着轮椅也走到了窗边,仰起头看向窗外,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我父亲原名成亭田,文采武功俱是出众、京城称绝,人称‘文武榜眼’,是王相爷手下的重臣。后来更名盛鼎天,居于江阴。我母亲是‘玉女穿梭’甄绣衣,一口细针能绣出皇官御园里也培植不出的花朵,而且能刺中人身的七十二处穴道,百发百中,能治病也能杀人。我小时候家境富有、父母疼爱,快活得无忧无虑。”
无情说着,原本还平静的脸上忽然也显出了几分苍白来:“有一天晚上,十三个蒙面人忽然闯了进来,烧杀奸-淫——我一家上下三十二口,一夜之间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