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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凌云正为徐盛的舍身救主而哀恸不已的时候,侍卫忍不住再度开口。
他没办法不说。
“皇上,淳王爷贝傲霜,他……”支吾着。
“他怎么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男人随口问道。
“皇上,淳王爷其实是诈死。他活捉了南铮,现在已经是我们玉阔国的新君了……”后面的话,说得十分无力。
很明显,是为了主子而无力锎。
贝凌云身侧的这些个侍卫,并不是从禁军中调拨出来的,而是他亲自筛选出来的嫡系。
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他被夺了皇位就离他而去。
甚至于,他们的任务就是帮他保住皇位。
如果他被赶下台,他们定要助他把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
侍卫的话令贝凌云半天没有动静。
——原来症结在这里。
老三先是诈死,然后去了夏国,怂恿南铮攻打玉阔国。
随后,他调虎离山,带着南铮的军队绕道进到都城里。
最终,老三再伺机捉住南铮,以立下赫赫大功。
在都城附近看见夏国.军队的时候,贝凌云就知道自己轻敌了。
那些夏国人,一定是从那条秘密小路通过的边界、来的都城。
只是,这几天他一直想不通,他们是怎么得知那条道路的呢?
现在终于把一切都捋顺清楚,就是老三带着敌人来的都城。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竟然把敌人领进自己的家里。
那南铮实在是不够聪明,若是他精明防范,若是控制不住他,想来现在玉阔国已经是夏国的附属国了。
老三这样的行径跟卖.国有什么区别?
不,这就是卖.国!
贝凌云狠狠地攥拳,真想亲手打那个不孝子一拳头!
玉阔国几百年的基业,差一点就毁在他的手里。
侍卫见主子一直愤怒着,便悄然退下。
稍后,侍卫长敲门入内。
“皇上,现在需要做什么,请您吩咐!属下们一定竭尽所能,助皇上夺回皇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侍卫长进门之后,拱手下跪。
这个人原本是祖义的副将。
因了祖义无端失踪,他便提上了正位。
虽然各方面的能力没有祖义强,但他的忠心丝毫不比祖义逊色。
贝凌云悲怆地望着忠心的部下,“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先蛰伏一段时间吧!”
这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可是皇上,我们不能由着淳王爷在宫里肆意而为啊!”侍卫长已经由侍卫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
“不然又能怎么样?”贝凌云苦笑一声。
“皇上,属下一直觉得,先皇的所有儿子之中,只有您才是最适合治理天下的。那个淳王爷,根本就没有治国之才。把偌大的玉阔国交给他来管理,一定会出大事情!”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似乎彻底放弃了希望。
“皇上——”侍卫长焦灼地喊了一声。
“出去吧!让朕好好想一想……”男人冲对方做了个手势。
忠心的侍卫长只能起身离开。
屋子里就剩下了贝凌云一个人。
他环视着周围用树枝和干草扎成的四面墙,忽然觉得悲戚难当。
想他可是举行过盛大登基典礼的皇帝,名正言顺,且在国事上鞠躬尽瘁,为何会落到今天这样一步田地。
难道……
他倏然仰头,望着隐约可以透见天空的草顶。
难道是报应吗?
原本,他就是从先皇手中夺得的帝位。
为了坐上皇帝的宝座,他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想到那一幕,男人打了个激灵。
父亲可能在咽气的前一瞬间都不相信,他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贝凌云想不起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为了那么一把龙椅,就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那龙椅真的很好吗?
不过就是纯金打造的。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且,看似十分高贵的龙椅,其实坐起来并不舒服。
冷冰冰,坚硬无比。
还有那么多批阅不完的奏折。
他想不通,那个位子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呢?
曾经,他鬼迷心窍了一般去夺取那个位子。
现在,就这么被人从他手中又给夺走,一切都好像在做梦。
这个梦并不是纯粹的美梦,里面参杂了太多的冰冷和无情。
星星点点的月光投射在男人仰起的脸膛上,他就那么仰面看着。
“母亲,我这是怎么了?”他好像看见了远在天上的母亲。
她在冲他微笑。
“母亲,徐盛为了救我而死掉了……”
转瞬间,他看见了母亲的眼泪。
她在为那个太监难过吗?
蓦地,小时候曾经偷偷看见过的一幕又回放在了脑海里。
就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天,已经懂事的他按捺不住对母亲的惦念,悄悄溜去母亲的房间。
当他出现在病榻旁的时候,母亲还在昏睡着。
他的眼泪便如决堤一般,在小小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御医跟父亲谈论病情的时候他是在场的,他知道母亲的生命可能随时都会结束。
想到自己会永远失去母亲,他的幼小心脏就疼得实在受不了。
怕抽泣声吵醒母亲,他就躲在了梳妆台和幔帐之间的角落里。
在那里,他能够看见母亲,而母亲却看不见他。
他就缩在角落里哭泣着,怕出了声音,又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竟然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徐盛把脸孔埋在母亲的手上,而母亲,竟然在抚.摸着他。
当时的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他更知道,主子和奴.才之间绝对不可以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几乎在看见的一霎那,他差一点就冲出去制止。
——如果被别的奴.才看见他们这样,传到父亲的耳朵里,母亲的后位可能都会保不住。
难道要让母亲丢尽颜面之后再离开这个世界吗?
但没等他走出去,他们两个就分开来。
之后,又是来来往往的人。
到终于又归为宁静的时候,他从逼仄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母亲仍旧躺在榻上小憩。
他走到榻边,看着母亲憔悴的病容。
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面前,倏然间睁开了眼睛。
“云儿……”有那么一丁点吃惊。
“我都看见了。”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母亲的嘴唇颤抖着,“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你跟太监之间不干不净!”他竟然用了这样的词汇。
“云儿,你不可以这么说母亲!母亲没有……”母亲的脸色瞬间比白纸还要苍白。
“没有?刚刚可能没有,那么,之前呢?”咄咄逼人地问道。
贝凌云想不通,当时小小年纪的他怎么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然而,面对病入膏肓的母亲,他还是用了最尖酸刻薄的语言。
“云儿,母亲只是把你托付给他……”母亲试图解释。
“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他执拗地说道,“尤其不希望让觊觎我母亲的那个半男照顾!!”
说完,他恨恨地看着母亲,就好像看见她真的和太监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你……”母亲喘息了一刻,“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母亲是怎么过的?你父亲整日忙于国事,所剩的时间,还要分配给其他嫔妃。作为皇后,母亲是要宽容大度的,就只能把所有的苦楚都自己吞下去。徐盛虽然是太监,但能够帮母亲分担烦恼,且能够体恤母亲的痛苦。儿子,但请你相信,母亲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
大段的赘述,令佟皇后疲惫极了。
她躺在那里,无力地揉着心口。
“可是母亲,你不该这样!”他还是固执地指责着。
母亲凝望着他,身子颤抖了一刻,旋即,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看见触目惊心的红色,他仿佛一瞬间清醒了。
“母亲,儿臣知错了,不该胡说,求母亲不要动怒!”他抓着母亲的手,不停地摇晃着。
好一会,母亲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云儿不怕,母亲无碍的。”
他知道这是哄他的假话,赶忙要去找御医。
“等一下,听母亲把话说完。”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了他。
他不敢再让母亲难过,只能老老实实地伏在榻边,听母亲要说什么。
“儿子,母亲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不会骗你。母亲跟徐盛,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情。之所以依赖他,是因为他心里有母亲,会对我们母子好,不会害我们。母亲走了之后,他一定会念在母亲的份上,以自己的性命来照顾你。这样,母亲在九泉之下才会瞑目……”话没全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可是,我还有父亲啊,用不着一个奴.才照顾我……”他一边拿起锦帕为母亲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反驳道。
“你父亲……,孩子多,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你……,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宫里是会受欺负的……,母亲让徐盛照顾你,只为了给你寻一个有爱的依靠……”母亲的声音越发地弱,像蚊虫在哼叫。
“母亲——”他不再执拗,心里只是惦念着,如何才能让母亲尽快好起来。
“儿子,答应娘,跟着徐盛,好好生活……”扯着他的手,佟皇后的声音开始嘶哑。
望着母亲的凄凉样子,贝凌云终于点头。
“男子汉,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要践守承诺……”母亲笑着说。
“您放心,云儿答应母亲,跟着徐盛,好好生活。”泪水突袭,害得他视线不清。
随后,母亲又昏睡了过去。
他以为母亲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便不再吵她。
然而,第二天,母亲就离开了人世。
从那之后,徐盛就成了他的贴身太监。
起初,贝凌云对徐盛是冷冷的。
渐渐的,太监的悉心照顾让他的心一点点暖了起来。
及至成年之后,一齐搬出了皇宫,进到恭王府,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更好了。
不过,徐盛一直恪守着主仆之道,从未僭越过半分。
这也是让贝凌云十分满意的地方。
如果太监蹬鼻子上脸,想来早就被他给踢开了。
反正他需要人照顾,而这又是母亲的遗愿,莫不如就顺水推舟,一如既往下去吧!
哪里能想到,徐盛到了还为了救他而陨掉了性命。
贝凌云便想到了当年母亲的话,——母亲是睿智的,徐盛真的用他的性命照顾了她的孩子。
如此,他便想到了当时对母亲的伤害。
他那些过分的言辞,令母亲激动吐血。
而就在那之前的几天,孔蜜儿来挑衅,他年少无知地与之争辩,害得母亲病情加重。
“母亲,是我害死你的,对吗?”想到此,男人仰面喊道。
母亲对他笑着。
但很快,她的影像就消失殆尽。
“母亲,是我害死你的……”再度嘶喊,声音变得凄厉。
侍卫长听见了皇上的声音,便带着侍卫冲进了茅屋。
甫一进门,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当点燃了蜡烛之后,他们就看见披头散发的男人在张牙舞爪地吼叫。
“母亲是我害死的!父亲是我害死的!徐盛为我而死!还有‘妖孽’,她也是间接死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掌,沾满了鲜血啊——”
每叫一个人,他们生前的样子就会在他眼前出现。
每一个人都在冲他微笑,包括很少对他笑的鱼薇音。
然,他们越是对他笑,他的心脏就越是能感受到撕裂的痛苦。
咆哮过后,贝凌云疯狂地撕扯着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体颤抖着,连扯头发的手也在抖动。
“皇上——”侍卫长从惊惧中醒过来,赶忙上前,跟其他几个侍卫一起,控制住了男人。
“皇上,您醒一醒!怎么了皇上?”
“皇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可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虽然不再疯狂地撕扯头发,却开始翻起了白眼。
“我杀了好多人……弑父……杀母……害死最爱的女人……”
随着断断续续的呢喃,有白沫从嘴角渗出。
“皇上——”众人彻底慌了。
茅屋内,癫狂的男人轰然倒下。
——————蛐蛐分割线——————
玉阔国都城,皇宫。
贝傲霜从“苁泽殿”回来之后,压抑的心情得到了释放。
遂,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一直到了黄昏时分。
“皇上,晚膳时间到了。”大太监躬身提醒道。
男人却不觉得饿。
“待会再吃!”他现在觉得,批阅奏折也是可以发泄不痛快情绪的。
只要他朱砂笔一挥,有人就得人头落地;又或者,有人就会加官进爵。
在批阅奏折的时候,他才可以深切领会到权力的威仪。
那种“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间”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爽。
“皇上,龙体要紧啊……”太监还在尽忠职守。
他的责任就是伺候好主子。
哪怕主子再不愿意,他也得哄主子吃好、睡好。
这样,才是个合格的太监。
然,贝傲霜却不耐烦起来。
“滚出去!”冷冷地对太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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