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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想起这件事,三一已坐在回东宫的软轿上。
垂目看着自己的手背,似乎上面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她记得男人将她从长椅上拉起来,并没有立即放开她,而是牵着她的手从一众跪地的太医面前走过,一直出了太医院才将她的手松开稔。
她是终于脱身了。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他。
**
下轿的时候,她才发现因为根本就没有包扎好,腕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都印染到了袖管的外面。
心想着昨夜桑成风给的药粉还有,回房涂点就好,便一路将手臂轻负在身后,不让桑成风看到。
可是桑成风就像是长了后视眼一样,就在分叉路口,她准备行礼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忽然道:“本宫给你伤口包扎一下。”
然后继续走在前面,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
当然,她也没有不同意的胆量和资格。
乖乖跟在后面。
沿路遇到的人都跟桑成风行礼,然后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的寝宫就在附近,他却并没有将她带过去。
三一想,或许是为了避嫌,也或许是不屑。
他走进了边上的一个凉亭,她便也低头跟了进去。
一撩袍角,他坐于石凳上,示意她坐在对面,她也不忸怩,乖顺照办。
眸光微敛,他缓缓卷起她带血的衣袖,动作娴熟地解开粗糙缠绕在伤口上的绷带。
三一看着他,他低垂眉目专注的样子让她觉得少了几分清冷,甚至还透着丝丝温润。
略一沉吟,便唤了他一声:“殿下。”
男人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那意思就是“有话就说”。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出来,殿下肯定又要轻视和嫌恶奴婢,但是奴婢想了好久,就只想到这个办法。”
“什么?”
自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拧开,将里面的药粉轻轻均匀地洒在她的伤口上,男人淡声回应了一下,并未表现出过多兴趣。
一阵强烈的蛰痛感传来,三一禁不住轻呲了一声,“是这样的,奴婢不是被他们取了血吗?奴婢这两日就装失血过多昏迷或者晕倒,好不好?这样,若是皇上问起殿下,殿下就说是因为看奴婢失血受不住了,所以才阻止了那些太医将奴婢带回来。”
桑成风拿药瓶的手一顿,蹙眉:“你是不是一日不招摇撞......”
“不许说奴婢招摇撞骗!”桑成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一急急打断。
打断完,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和语气都太强硬了,对方可是太子。
可心里却的确是不悦的,见桑成风也并没有因为她的强势态度生气,便禁不住嘟囔道:“就知道殿下会这样想奴婢,奴婢还不是怕皇上怪罪,连累到殿下。”
男人又瞥了她一眼,继续手中动作。
“你还不至于能让父皇怪罪、本宫受连累。”
三一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男人又补了一句:“防患未然是好事,但是,人,不能太高估自己。”
三一这才懂了他的那句话,脸色白了白,心里面竟隐隐难过起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更何况,你喜骗又不会骗,漏洞百出,到时候只会麻烦更多。”
药上了均匀一层,男人又开始将绷带重新给她缠上。
“什么?”三一不解。
什么叫漏洞百出。
男人眉眼不抬,大手动作轻盈流畅。
“今日,他们问你自己知道的梦游有几次?你说,一次,就是在临波镇的客栈闯入桑成风房间的那次。明明两次不是吗?昨夜你夺走父皇莲子糕难道不算?虽是装的,可面对外人,不应该也说是?还有,他们问有没有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在梦游里曾经做过些什么?你说,有,听那家客栈的掌柜说,她曾擅闯一对夫妻的房间,然后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又出来了。只有这些吗?难道昨夜你不知道自己冲撞了父皇?在外人看来,你可是当场就醒了.......”
“哎呀,对啊!”桑成风的话没说完,三一骤然惊叫站起,牵扯到腕上桑成风正在包扎的伤口,又痛得呲牙咧嘴,只得复又坐下来,皱眉看着桑成风:“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只记得跟你的那一次,昨夜的早忘了,现在可怎么办?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糟了......”
三一心急如焚,一口气说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没有用“奴婢”,用了“我”,对桑成风没有用“殿下”,而是“你”,最重要的,她说,就只记得跟他的那一次。
桑成风低垂着眉目,面沉如水,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所以,人,还是诚实一些好。”
桑成风一边说,一边将绷带打好结,徐徐抬起眼梢看向她:“你识字吗?”
三一摇摇头。
“那你为何叫三一?”
将瓷瓶盖上盖子,拢进袖中,桑成风淡声问。
三一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也不知道这个跟识字有什么关系,她记得上次出了县府衙门,他也说过一次。
“因为当时殿下的茶桌上有三个杯盏,却只有殿下一个人,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就说三一。”
桑成风怔了怔,稍显意外,末了,又点点头:“这名字不错。”
三一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隐约觉得他的话里有深意,却是听不明白。
不过,也无所谓,难得他今日跟她说那么多话,她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而且,刚刚在太医院,那些太医给她检查的时候,她看到他不是喝茶,就是把玩杯盖,或者就是看书,还以为他全然不在意他们这边。
没想到,太医问了什么,她答了什么,他都听到了。
想到这里竟是莫名有些激动,两颊跟耳根都微微发热,恐他看出端倪,见腕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便连忙起身,对着他一鞠:“多谢殿下,若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桑成风转眸看了看她所指的地方,眼底忽然浮起一抹促狭,“去吧,是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去晚了,就亏了。”
得到应允,三一转身出了凉亭,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就亏了?
好吧,虽然她的确没什么志向,只求有吃有住,但是,一顿不吃也不至于用“亏”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日不吃,还真是亏大了。
流了那么多血,必须补回来。
多吃,一定要多吃。
****************
虽然膝盖上有伤,手腕上有伤,三一还是心情莫名的好。
当她兴高采烈来到厨房的时候,大家都在七手八脚地收拾,只有三两个人还在吃。
桌上面只有一片空盘子,菜橱里也什么都没有,就连灶台上都空空如也。
没菜不说,就连米饭都没有一粒。
“你们午膳都吃过了?”她疑惑地问向众人。
就算是吃过了,也不会一点都不剩吧,那么干净。
大家都看着她,用很奇怪的目光。
“难道你没有吃?”其中一人扬眉问道。
“人家怎么可能没有吃,跟太子殿下一起进宫,自是去吃山珍海味去了。”还未等她回答,另一人已经阴阳怪气地接了上去。
“看不出来啊,三一,你倒是蛮有心机的,这才来多久啊,就扶摇直上。”
“花梨,你也可以啊,下次,皇上再来东宫的时候,你也故意制造一个什么惊险刺激、别开生面的偶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啊,还能进宫当妃子呢。”
“是啊,是啊,要不也搞个梦游什么的,直接扑进皇上或者太子殿下的怀里,然后,假装自己浑然不知,反正是梦游,皇上跟殿下也不会怪罪。”
“这方法还真高啊,只不过岂是我们凡夫俗子能够想出来的?”
三一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更是苍白如纸,就算再愚笨,她也听懂了这些人的意思。
是说她昨夜假装梦游夺走皇帝莲子糕一事是她借机上位用的计吗?
她就不明白了,她都替她们背了这个黑锅,她们不感激她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这样讽刺挖苦她?
“昨夜明明是你们让我这样做的。”心中愤懑,不吐不快。
“我们有让你这样做吗?我们只是跟你说,让你主动去承认错误,自己是新人,并不知道皇上的禁忌,所谓不知者无罪,皇上定然不会跟你计较。我们有让你又是梦游,又是夺糕点吗?”
三一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难道我将事情做得更圆满一点有错吗?”
“没错!当然没错!所以我们才说这方法高啊,不是我们凡夫俗子能想出来的,我们这些人啊,也就只配跟小黑大黄它们耍耍心机。”
小黑跟大黄是两条狗,三一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两家伙正在门后面吃得起劲。
原来,所有的剩菜剩饭都喂了狗。
三一瞬间眼眶就红了,她咬牙,强自忍住,愣是没有让那抹温热跌出来,也不想跟她们费口舌,她径直出了厨房。
在门口碰到菊香,她也没有打招呼。
身形交错的瞬间,菊香塞了个什么东西她手里,快步而行中,她垂眸看了看。
是半个馒头。
顺着回廊,她疾步往厢房的方向走,眼中有些酸涩,她抬起头,就猛地看到走廊的另一头,桑成风正脚步翩跹而来,连上朝的太子服都没有换下,在他的身后是侍卫首领姜烈。
而就在此时,桑成风一个抬眸,也正好看到了她。
她一惊,想回头离开都不行,连忙眨了眨眼睛,逼退眼里所有的东西,并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快速拢进袖中,微微靠边上站了站,垂眸颔首,等桑成风行至跟前时,朝他行礼:“殿下。”
桑成风在她的面前顿住,凤眸扬落在她的脸上。
“午膳用过了?”
“回殿下,是!”
“这么快?”
“奴婢......奴婢饿极了,所以狼吞虎咽。”
三一不敢抬头看他,不久前,他还说,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做人,要诚实。
其实,当时,她就想问他,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呢?
她不想引起纠复,若跟他讲实情,就算他去找厨房的那些人又能怎么样呢?
所谓法不责众,而且,她以后在厨房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再说,他也不一定会去找她们,他说过,人,不能太高估自己,说的就是她。
她一个小小婢女,才没来两日,那些人都是东宫的老人了,他又怎会为了她去责罚那些自己早已熟悉的人?
她真的只想有口饱饭,有个不漏风不漏雨的地方住。
所幸桑成风也没有再多问,就举步离开。
三一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想想,还是红了眼睛。
“对了,在厨房干活还习惯吧?”
男人的声音又骤然自不远处响起,三一一震,本能地回头望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三一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应该是红的,连忙垂下眉目,“习惯。”
桑成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
下午菊香劝了劝三一,三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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