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康熙六十一年腊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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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深夜。登大宝一月有余的新君扔开手中的笔，揉着隐隐闷涨的眉心，心中只剩了一个字。

    皎月当空，殿前红砖上的残雪早已清扫的干干净净，唯红墙黄瓦间，透出些皓白，透向四方遥远的天际。

    胤禛，不，——雍正，自养心殿出，信步闲行。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登基。即皇帝位。

    ——罔极之德，报曷能尽；终天之慕，辞岂可宣。

    ——朕之昆弟子侄甚多。惟思一体相关。敦睦罔替。共享昇平之福。永图磐石之安。

    皇考授神器，托鸿基，朕必仰惟先志，追慕前徽，兴废继絶，润色鸿业。

    步步慎行，殚尽竭虑，片刻无有懈倦。多少人欲捡隙下绊，妄翻风浪，期陷朕于不义？些许怠惰或得玷缺污名，授人柄话，再难宁日。

    撑撑，再撑撑。日复日趋，南山平，指日可待。

    月余前深夜的那场硬仗，至今忆起，犹似悸栗难安。

    允祉愕哭，允祐潸涕，允禩凝痴，允禟狷慢，允俄沉语，允祹静泣。十三弟勉捺哀啕，受命护行仪卫，唯朕知其苦，其难，其悲痛切骨。是夜，诸王贝勒行思不一。

    至九门紧锁，诸阿哥奉舆返宫，方略得喘息。

    皇考梓宫奉殿修理洒扫事，也行文章，何其妄逆！忿怨行于颜色，宵小掎挈伺诈。

    狙难藏，戾尽显，阴事断无成。何足惧乎。徒助朕清内廷，扫宫闱耳。

    晋封王爵，定辅政总理大臣，拔各部人事，惕宗室觉罗，擢升故旧，各有加恩。

    大将军王业已返京，军务稍安。九阿哥、鄂伦岱西行，或减隐邪羽翼。

    期众心感恩，明势知机，竭诚辅弼。

    殿外廊前丹陛上，胤禛紧紧拢着身上的皮袍。怀中微烫的手炉传来一阵阵暖意，执笔过久带着些僵冷的右手指尖轻弹在炉上，带出阵阵轻微刺麻。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四子弘历生，十一月二十七日，五子弘昼降世。

    子薄嗣稀，经年无所出的雍亲王喜得双子，迄今整整十一载。

    五十一年十月，皇太子胤礽再度被废。十年，宛若一梦。

    色空无碍，得破重关，人言王得大自在。何如？王是自在，自在是我。

    有人有我浑然幻，无我无人非是真。踏上金銮宝座，王去了哪里，我又到了何处？休再谈什么空空如也田园归，逍遥快活风里去罢。

    何谓历史？天定也罢。自在由心，非自在无以自在。

    哀我皇父，叹为君之难。

    倚庐寝苫，饘粥难进，刺血示诚，释服悲切，斋居素服，五内哀痛，至情迫切，实不能已。泣，无复自然。

    朕非于此自谓尽孝，亦非博尽孝之虚名乎？

    呜咽悲怆难抑。然凡种种衷忱之心，点滴情切，行之，则愈甚，又使令天下人知，岂不为沽求美名？！非号哭恸哀无显哀思之痛，非敬恭全礼不得尽臣子孝意。且，与旁人看彻罢。

    虽无奈欤，于君父，朕何以安对？！湛湛心伤，毁瘠形销，郁苦之意，实难言表。

    意由心生，拦不住也弃不了，得意是它，失意也是它。

    心到哪儿便行到哪儿……累了，就地一躺便了。

    胤禛冰霜一般的面上渐透出笑，带出一丝涩重。复，逐渐温暖。

    家事国事天下事，连番诸样事，事事躬襄劳瘁。好在，还有个怡王十三祥。

    昔日快意少年郎，过而立，近不惑，鬓染霜华。渐心十载，一朝潜渊腾天，正应是骥途展飞时。惜积羽沉舟，旧事惶惶。翼翼恭谨，何复当日意气？

    昊天已威，予慎无罪。唏，手足淡水情，黄袍岂能轻阻。

    元年待至。

    为天下先，为当为之事。朕，乃普天率土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