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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亲戚们来添箱,村民邻居,加上好多跟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人也都来添箱了,说话说的嘴发干,笑脸笑得脸发酸。
累人。
头天晚上,一直忙到十几点钟,添箱的客人都走了以后,姚三三还以为,终于能歇歇了,谁知道姚连发一惊一乍地想起来,忙忘了,还没上喜坟呢!
“这深更半夜的,上的什么坟!反正金东到咱家来的,等婚后三天,一起上算了。”张洪菊说。
“那怎么一样?今天上喜坟,是报备祖宗,咱三三要出门子了。婚后三天再上坟,是咱金东上坟祭拜老祖宗,那不一样。”
“就你事儿多!”
“行啦爸妈,你俩可别争,咱去就是了。”姚三三赶紧说。这几年姚连发越来越安生,张洪菊脾气倒是见长了。
好吧,这是风俗。黑咕隆咚的夜色,陆竞波打着手电陪同,姚三三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姚连发去上坟,上完了喜坟,深一脚浅一脚回来,可以休息了吧?
结果,姚三三被张洪菊支使着,洗澡,洗头,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擀长生面。长生面是当地一个婚俗,新媳妇出嫁头天晚上亲手擀好又长又宽的面条,红纸裹上,结婚那天加上青葱、鸡蛋,下水略煮,做成两碗面条,其实根本就没煮熟,生的。
龙凤碗,红木筷,新郎新娘对坐吃面,讨一个“长生白头”的吉利,并且也寓意着“早生贵子”。
姚三三虽说不常做饭,但厨艺上还说得过去的,手脚麻利擀好了面条,那边张洪菊又喊她去“装箱子”,新房里的家具,不能有空着的,都要装上双数的馃子。
新房在姚家新盖的宅子,离得也就百十米左右,姚三三跟着张洪菊去时,夜色中大门虚掩着,新房亮着灯,传出来一阵格格格的笑声。
鲍金东蹲在沙发前,正在给雷雷洗脚,一边逗他痒痒,一边交代他:
“你小子,夜里可不许尿床啊,你要是让我跟你三婶明晚睡尿窝子,看我不揍你屁股。”
姚三三偷偷一笑,跟着张洪菊进去,鲍金东一见赶忙过来,接过张洪菊拎的袋子。
“装箱子。”张洪菊笑着解释,“雷雷今晚滚床,你能搂好他?夜里别会找他妈。”
“没事儿,大宝宝了。”鲍金东说,“他跟我熟悉。就是这小子兴奋,这老晚也不肯睡。”
张洪菊便去拿了粿子往橱子柜子里放,鲍金东看着明显困了的姚三三,笑。
明天就结婚了呢,他很想过去抱抱她,亲亲她,可不行啊,张洪菊在,那边还有雷雷睁大俩眼睛看着呢!
悄悄的,鲍金东伸手拉拉她的手指,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装好了箱子再回来,姚连发叫住三三,递给她一个红色手绢包。
“给你的压腰礼。”
新娘身份金贵,身上要有钱或者金银首饰压腰的,这一两年,鲍金东闲来无事,也给她买了一些贵重饰品,前阵子婚期定下来,俩人去省城买结婚衣裳,一口气又买了不少金首饰,单是那一对金手镯,就沉甸甸的惊人。姚三三也不阻拦他买,这东西保值,有钱就买些子也无妨呗。
其实姚三三并没怎么戴过金银饰品,经常带着的,就只有鲍金东最早给她买的那个戒指。黄金这东西,她这个年龄并不合适戴,鲍金东买来,无非就是给她留作“压腰”的。压腰礼,是新媳妇正大光明的私房钱。
姚三三如今自然不需要攒私房钱,可她却很享受这份体贴。
实话说,姚三三没想到爸妈会给她准备压腰礼,一方面她是在家招赘的,又不是嫁出去,另一方面,姚连发哪来什么钱啊!姚家的钱,不论多少,还不都在她手里攥着吗?即便说好分红了,大姐二姐也都没来拿钱,只说不急用钱,钱还能生钱来着,放着继续投资生产。
“我跟你爸,钱不多,就是你们给的工资,拿一半出来给你压腰,新媳妇,该有这样。”
那一刻,姚三三心里百感交集,小时候在冷漠忽视中都已经习惯了,她如今大了,不再需要爸妈的尽心呵护,而他们却又一天天改变着。
即便这关爱来的太迟,姚三三也算是感受到了。
她笑笑,伸手接过那红色手绢包,便装在身上,跟姚连发和张洪菊说道:“装牢靠了,放心了吧?”
现在,她可以去睡一会儿了吧?没睡多久,天色才黎明呢,姚三三酥睡中被人叫醒,该起来准备了,门外接她去埝城化妆的车都来到了。姚三三几乎是被小四硬从床上拉起来的,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反正到了地方都要仔细弄,迷迷糊糊上了车,在化妆椅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洗脸,护肤,盘头,修眉,化妆……
这是她的脸吗?根本就是块画板好不好!姚三三之前就没化过妆,俗话说十七八,无丑女,她没必要化妆来遮盖自己天然青春的美。如今坐在这儿,才知道化妆也不是个轻松事情。
大约在她打了个盹之后,终于得以离开化妆椅,上车回家。
姚三三和小四住的屋里,早已经满屋子人了,姚小疼抱着壮壮,姚小改抱着圆圆,刚跟金成订亲的鲍小双正站在桌边,望着她恬静地笑,她今天是被特意叫来做伴娘的。
“吃点东西……”新媳妇出门子照例要吃的荷包蛋。没睡足,感觉也没胃口,姚三三勉强吃了两个,喝了几口水,便又有人赶紧交代她:
“少喝水,今天你是新媳妇,上厕所不方便的。”
好吧好吧,少喝水。
姚三三放下碗,便有人过来,拿小毛巾小心给她擦了擦嘴角,免得弄乱了口红。
这时候一个人匆匆从外头进来,叫她:“三姐……”
姚三三一看,这不是红霞吗?姚红霞站在那儿,望着姚三三,又看了看姚小疼她们,脸上带着一丝忐忑。姚三三心里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几分,估计是三婶不让她来,而红霞自己非得来了。
壮壮满月送米子的时候,三婶一副跟他们家巴结和好的态度,结果是看中了金成,拉着姚三三帮红霞做媒,如今媒没做,张洪菊反倒当了金成和鲍小双的媒人,本来是人家两个自由恋爱,放到三婶眼里,就变了味儿了。
好嘛,她托姚三三给红霞做媒,媒没做成,张洪菊反倒给金成和鲍小双做了媒人,这不是成心打她的脸吗?三婶如今觉着,她的面子,她的好胜心,都严重受挫了。
“那个鲍小双,干豆角一样,论人物论个头,哪一点比咱家红霞强?还是他一家姓鲍的,叔叔辈跟侄女子抱(鲍)一块去了,真不怕丢人丢到老祖坟去。”
三婶在家里,就是这么呱啦谩骂的。
托姚三三做媒这件事,红霞多少知道的,她毕竟年纪小,看着鲍金成也十分不错,便没阻拦她妈,结果人家鲍金成有相好的姑娘了,那就算了呗,根本就不产生旁的影响。
然而三婶却偏偏把这事上纲上线,一遍遍在家里唠叨生气,甚至怪罪到姚三三一家,反倒让红霞烦躁厌恶起来。不成就不成,她这样子反复唠叨,让自家闺女心里什么感受?
“三姐,我昨晚上不舒服,今早才来……”姚红霞忐忑地说。她虽然年纪小不太懂事,却也明白这个三堂姐对她不孬,姚三三结婚她要是都没来说句话,真是自己都觉着过分了。
“红霞,你来啦?”姚三三笑盈盈地拉住红霞,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似的,三婶是三婶,红霞是红霞,红霞其实也是个可怜虫。姚三三笑着说:“你来了,正好今天给我当伴娘。”
“嗯!”姚红霞那张小脸一下子欣喜起来,连连点头,旁边小四、鲍小双,还有另外几个亲戚家的女孩,都是来做送亲伴娘的,便笑嘻嘻过来拉她,站一伙儿去了。
“外边催妆鞭炮响了,你赶紧换衣服。”姚小疼催促。
好吧好吧,赶紧换衣服。众人怕弄坏了她精致的妆容和盘发,七手八脚帮她把新娘衣裳换了。白色婚纱唯美好看,可农村毕竟是农村,九十年代的农村,穿白色婚纱恐怕不能被老头老太太们接受的,姚三三的婚礼服是一袭大红色裙装,时尚洋气,很衬她的人。
婚礼服换好,外头鞭炮响过,三姑娘她终于可以出门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