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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抻了抻身上的粉带,低头看着喉下随意系起的活结,微眯了眯眼,幸好……他月前便已经长牙了。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低着头端着托盘跑远了,过了一个转角才敢深呼出一口气,两人互看了一眼,再回头一瞧,幺姐儿果然已经走远了。
……
萧国公头上花白,脚步却很稳,每一步都好像丈量过一般,极有节奏,仿佛正一丝不苟的踏着战场上的鼓点。林妙妙初时不觉得,后来发现时才暗觉惊讶,却也不知是练了多久,才养成得这般习惯,行伍之人,果真不同。
穿过院落,便是老爷子的书房。
萧府侍卫留守在门外,林妙妙睁大眼睛打量着四周,整个人已被拉着踏进书房的门槛,书几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书,边角却都已泛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藏书——萧国公的书房,她是从没见过的。
书几旁是一幅画。
葡萄藤下的青年人,蓝衣墨发,手执书卷,浅颜带笑。
眉眼和她有几分相像,却要更加沉稳。
她前世也曾见过父亲的画像,不过并非这一副,而是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少年人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今日所见的要内敛了几分,但更适合她对一个父亲的理解。
微微移开目光,林妙妙望向身侧的人。
萧国公看着这幅画,眼睛里飘飘浮浮,似乎想起了许多事情,又好像将那些曾刻意遗忘的沉重状似轻松的剜出来,“这些书都是你父亲看过的。”
林妙妙原先对生父其实没什么概念,可现在看着老头的背影,她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不是像对林父的亲情,而是血脉里渗透而出的悲伤,有人缅怀,有人记得,便会永远存在。
萧国公微张了张口,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是轻轻一叹。
他这一生有五个儿子,第二个儿子四岁便殇了,现在最疼爱的大儿子也没了,对一个父亲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打击。即使他冲锋陷阵无所不能,可人心到底都是肉长的,割下一块肉的时候,它也是会疼的。
书房里,朗朗书声似乎都已成了过去……
“父亲,三弟自小习武,倘若由他继承父亲的荣耀,定然能为父亲保住战场上的英名。”文弱的少年眼睛挺直着脊背站在面前,他神色黯淡了一分,捏紧了拳头,“我自小体弱,即便熟读圣贤又如何?不能跟随父亲为国效力,便算不得什么英雄的儿子。”
“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是嫡子,萧府自然由你来继承。”对面的人不为所动。
窗外的少年呼吸促了促,蹲在窗下,暗自咬了咬牙,眼中却渐渐流出几番神采,是啊,大哥说的对,倘若是由他继承了父亲的地位,一定会让萧府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如果大哥不再是嫡子,他便能成为父亲最优秀的儿子。
他只是……一切都为了父亲而已。
……
沈泽的身体,已经承受了李副将一整个月的口水连篇。从原先的小声叫魂,变作对每日见闻高谈阔论。
“……今天那群小子又泡上上打野猪去了,我老李也凑过去抢了块,老大你要是再不愿清醒,猪肉可就叫他们全吃了啊……不知道为啥突然想起上次澧城遇见的那个林家小女娃了,是叫什么雀来着?当时模模糊糊没听清,现在我那个后悔啊怎么就没多问两句……”李副将这个大老粗从原本的蹲床下变作做床角,喋喋不休的说来说去。
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李副将歪着脑袋低笑两声,竖掌小声道:“我说老大,最近我觉着你救下来的那位杨阁老的孙女,好像对你颇有点意思,这可是出身清贵的大家小姐,你总不能无动于衷了吧?”
“李大哥,将军可是还不曾醒来?”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
李副将忙将脸上揶揄的表情收拾掉,直起身大步往帐门走去,刷拉一下掀开帘子,看清来人正是自己方才话中的主角,李副将脸上连红一下都不曾,直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杨姑娘。”
外头的姑娘不过二八芳华,长得细眉细眼的,脸上也洗的白白净净,和山上那会儿的泥娃子简直判若两人,不得不说,老沈家的人都生的格外好看,就连老的不成样子的杨阁老将洗将洗也是清癯贵气,更别说这等正值青春年纪的小姑娘了。
瞧了眼杨姑娘手上的托盘,李副将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辛苦杨姑娘了,往后直接叫门口那群闲得发慌的家伙来送饭就好,不用亲自跑一趟。”
“毕竟将军是为了我们一家才变成这样……”杨萦咬了咬唇,“杨家人自当知恩图报,将军一日未醒,我便一日放不下心来。”
李副将心底连连叹息,瞧瞧,多好的姑娘,要是真错过了才了不得,老大你快起来吧啊啊啊啊——远在国公府的小猪猡以刚生出来的嫰牙在与颈上活结殊死搏斗时,猛地打了个喷嚏。
帮着把托盘端进去,杨萦仔细的将菜汤分门别类,前头都是顺便给李副将带的饭菜,最后一层才是沈泽的药汤,刑军医说将军现在的身体只能用流食,但实际上连粥都不用,这样一碗蒸了好材料的药汤便足够了。
李副将不自在的挪开位置,毕竟是面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吃起饭来也有些坐立不安,这么左挪一下,再左挪一下,一只做工精细的青色钱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这东西他认得,是老大一直捂在怀里的东西,想来应该比较重要,他便给留下了。
他伸手捞起,看也未看便随意塞进沈泽枕下,玉枕盖在上头,一颗指甲大小的绿珠滚落在钱袋口,在枕下散发着盈盈的绿光。